夜半时分。
林府只剩安静的虫鸣,林大爷照旧去二太太房里休憩。
二太太是大夫人病倒后入的府,同样是大家闺秀出身,她谨小慎微的操持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一切。
她长相端庄,见林大爷一脸疲倦,贴心的端着一碗玉米糊上前。
“老爷,喝茶怕晚上睡不着,您还是用些软和的吧。”
林大爷最宠的还是三太太,这位二太太他更多是拿她当秘书来对待。
他接过温和的玉米糊舀了一口,一天的疲惫都妥帖了。
“林鸳回来了,你准备怎么安排她?”
林大爷想到就头痛,直接把问题抛给持家有方的二太太。
二太太全程经历了今天一下午的闹剧,对白磬臣夫妇自然心有余悸。
“老爷,林鸳再如何都是林府的大小姐,是您和大夫人的亲生女儿。自然得按照大小姐的规格好好照料,府里其他姐妹的排行也得重新排起来才是。”
林大爷点头同意:“明天一早,你把家里人和下人们召集起来告知下吧。”
于是翌日早晨,二太太在全家人的注目下宣布了这件事。
老夫人和三位老爷自然没有异议,不过就是多养个傻子罢了。但各房太太和小姐们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都知道昨天白夫人的架势,但没想到这么快连自己的辈分都要改。
二太太环顾四周,见众人面色各异,不过碍于白先生和白夫人的淫威,愣是没人敢发作。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大小姐住在待客的院子里始终不妥当,老爷已经连夜叫下人把‘福居苑’打扫出来,不知白夫人意下如何?”
福居苑位于整个林府的中心地带,是各房都想抢的好地段。白夫人自然没有异议,笑道:“难得二夫人如此尽心尽力,青懿很满意。”
二太太在心中松了口气,她至今无子,对这件事看的比一般人都看得开。
“林大爷,昨日我说会请人来瞧病,今日医生就会到府上。若没什么要事,就一同来听诊吧。”
白夫人转头又吩咐道。
林大爷本已将这对麻烦的夫妇推给了二爷,但听她这么说,难道还真有什么厉害的医生能看好瘫在床上近十年的病患?
他起了好奇心,答应道:“这是自然,老二,洋医院的事情,你去跟一下。”
所谓的医生正是符玺。
当他大摇大摆出现在林府门口时,门房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不是钱庄的符老爷吗?!他怎么会来这里?
前阵子据说为了建洋医院,老爷还去登门拜访过他,都没见着本人。
往日大家伙都只能在报纸上见到他!
符玺摆摆手吩咐道:“去把白磬臣叫出来。”
什么?!白家少爷和符老爷竟还有关系?门房连忙跑进去通报。
不多时,林大爷率先出来迎接:“符老爷,什么风把你刮来了,真是蓬荜生……”
符玺朝他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白磬臣身上。
“患者在何处?”
白磬臣一脸严肃:“还请林大爷带路,我们一同去瞧大夫人的病。”
符玺在人间的皮囊岁数和林大爷差不了几岁,还蓄上了胡子。
他边走边对林大爷说:“听说你府上有个无药可医的患者,巧了,我符家祖上有秘方,专治不治之症。我欠了白老爷几个人情,便要用这个来抵给他儿子……”
林大爷听的一愣一愣的,连连称奇。
待众人随着林大爷一同来到大夫人静养的别院中时,我才发现这林大爷对大夫人确实有深厚感情。
院中植被茂盛,布置淡雅不失风格,地上一尘不染,显然精心照料。
屋子里点着熏香,同样打扫的干干净净,隔着屏风隐约见榻上歇着一曼妙人影。
我们一行四人,符玺率先迈开步子走进去,侧边跟着林大爷介绍着大夫人的病情,我与白磬臣跟在最后。
大夫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穿着真丝睡衣,盖着薄毯,真像睡着了那样。
符玺伸手掰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又搭上了她的脉。
不多时,他松开了手,开始询问林大爷。
“大夫人的身体无碍。”
林大爷点点头:“符老爷所言极是,我自己看过她的病,来的医生们也都看过。均说身体无碍,可就是醒不过来。这一觉她睡下,就再也没醒过来。”
我凝眉问道:“所以,并不是照顾林鸳积劳成疾?”
林大爷无奈垂眸:“这是对外的说法,实际上她就是一睡不醒。”
符玺来之前就翻了大夫人的生死簿,人肯定没死,但魂也不在身上。着实有些奇怪,但索幸他已经掌管枉死城多年,见闻不少。
很明显大夫人被哪个争宠的妾室给拘了魂,魂恐怕还在林府,而且还不远,否则这具身体的气血绝不会如此充足。
他清了清嗓子,对林大爷说:“这病,诡异得很,不是一般的病。林大爷你自己也是开药铺的,药方更是远近闻名。听闻你还在建洋医院……旁的不必多说了,你就说是不是吧?若是你也认这病不一般,那接下来我这祖传技艺,才能施展。”
林大爷已经认定这病治不了,他现在只想和符老爷搭上关系,符老爷家里可是金山银山都花不完,自己若是搭上这条线,以后别说是洋医院,就是洋教堂都能给造起来!
“符老爷说的正是!”
我与白磬臣一脸黑线,看来符玺在人间没白经营,我们在林府单靠肉胎的身份背景还不够,当场枪毙一个姨太太才能镇住林大爷。
符玺从进门到现在,林大爷鞍前马后的侍奉,跟个孙子没两样。
“今夜子时,我要喂大夫人吃药。待药效起来,她自然会醒。”
这下轮到林大爷目瞪口呆,难道符老爷还有这等通天的本领?!莫不是在发什么癔症?
见他言之凿凿,林大爷闭上了大张如鹅蛋的嘴巴。
夜晚,如期而至。
符玺正坐喝茶消食,他忽然要求仆从拿来小泥炉。
“现在就熬药,先武火再文火。干了就加水,就你了——小公子面貌俊朗,童子身熬药最好。”
殷芥被点了名,上前坐在小板凳上闷闷不乐的拿着扇子,扇起了火。
“你也有今天。”
符玺笑的肆意。
看来殷芥不知在何时得罪了他,他正伺机报复。
说笑间,时间很快临近子时。
客厅中最醒目的落地西洋钟响个不停,连敲了十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