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舒容看着笑得讨好的两人,勾了勾唇。
“府中这些菜用得这么多?怎么我从未在膳食中见过?”
“少夫人,这些粗菜怎能上主子们的饭桌,自然都是供奴才们吃的。”胡全搓了搓手,笑得牙不见眼。
“哦?”陆舒容轻勾唇角,笑看着霜儿,“怎么你们平日都吃这些?我记得国公府待你们不薄啊。”
“不不不,霜儿姑娘是服侍在少夫人身边的,吃的可是比寻常人家要好得多,这些不过是给那些粗使奴才吃的。”
陆舒容点点头,“霜儿,去厨房将册子拿来。”
霜儿点点头,立刻去了厨房。
厨房的膳食册子,是专门记录食材消耗用的,还有每日的菜单,上至主子,下至奴仆皆记录着。
陆舒容看着面前的二人脸上依然挂着笑,却有几分僵硬,而她笑得也更温和了。
“少夫人,册子拿来了。”
“念!”柔和的嗓音带着七分冷意,目光直直的审视着胡全和送菜的小贩。
“五月初二,消耗土豆两筐,白菜一筐,柿子一筐,青菜两筐。五月初三,用白菜两筐,萝卜两筐,黄瓜两筐。五月初四,厨房新进土豆六筐,白菜六筐,萝卜七筐……”
“停下吧。”将册子拿在手中,冷笑着睨了两人一眼,“胡全,你管着厨房日常的食材消耗和采买,现在你告诉我,府中到底是有多少粗使奴仆,叫这些东西几筐几筐的消耗?”
看着那两人不自觉的后退几步,陆舒容双眉微拢,眸中现出几分凌厉。
胡全被这几分与裴词安颇有些相似的凌厉吓得心上一抖,喉头吞咽几次,不敢说话。
“不管是粗使奴仆,还是服侍在各院的,裴家向来不苛待,每日饭食必有一荤。你们倒好,成日里拿这些东西来中饱私囊!不仅糊弄底下的人,还糊弄……”
“奴才冤枉啊奴才冤枉,奴才入府这些年来兢兢业业,怎敢糊弄?少夫人您初管府中事务,想立威也不必拿奴才开刀!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胡全一个大男人跪在地上哭天抢地,这副样子看在旁人眼中实在可怜。
这里本是国公府中偏僻一隅,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聚了过来,也不断的有窃窃私语萦绕在周围。
“唉,做奴才的就是可怜,当主子的磨刀石还不能反抗。
“但他仗着是三夫人的远房亲戚,入府以来对别人又苛刻又凶,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的,谁知道他手上干不干净?”
“但胡总管这些年也挺尽责的,虽然饭菜粗了些,但好歹是管够的。”
“可是那些东西根本就吃不完,别看一筐筐的,其实并没有多少,吃一半扔一半的,也太浪费了!”
见聚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胡全鼻涕眼泪的哭得更大声了。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几十岁的人,脸皮早比城墙还厚,跟年轻又未经事的少夫人可不一样。
霜儿不安的听着四周的议论,忽然有些没了底气,这事儿若扯皮下去,少夫人可占不到半分便宜。
若是胡全抵死不认,这……拿他也没办法啊。
陆舒容看着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胡全,还有他的娘子也突然跑过来,跪在地上一起哭,大喊着他们在府中当差这么许久,可不能这么丧良心的冤枉人。
裴嘉然此刻也急忙赶来,一同来的还有裴微云。
“长嫂,我刚才专门问过,府中这些菜的用量确实大,您若觉得有异,不若再查查?”
“长嫂也真是的,想要做些成绩,也不用拿别人当垫脚石。”裴微云不愿和那些奴仆站在一起,又不想离陆舒容太近,于是便站在裴嘉然身旁几步,凉凉的讥讽。
“哼。”陆舒容并不搭理裴微云,冷笑一声,“你不认?你以为我一个深宅大院的女人不知道你们这些猫腻儿?”
“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少夫人什么意思。奴才只求问心无愧!”
陆舒容点点头,“好一个问心无愧!”话音未落,扬手便将板车上的一筐土豆掀翻在地。
胡全大惊失色,送菜的人也是一脸惨白,围观的人更是惊讶的发出“啊”的一声。
只见一筐土豆胡乱的滚出来,结果却是半筐,剩下半筐竟然是干草。
“胡全,如今你还敢说问心无愧?”陆舒容看着地上的菜,眸底一亮,面上更冷,果然跟她猜测的差不离。
“休想把责任推给送菜的,即便真的是他,你敢说他做的手脚你不知道?你知道了,还不断地从他那里进菜,难道不是中饱私囊?”
陆舒容丝毫不掩面上的怒气,环视了一圈围观着的人,沉下声道:“国公府好吃好喝的待着你们,每月月银也给得不低,你们就这样中饱私囊?莫不是非要作主子的苛待你们不成?”
她的嗓子生来就柔些,但此刻字字珠玑,虽然并不尖刻,却严厉非常,听得其他人都低下了头,有些站在外围想瞧热闹却瞧不见,趁着此刻灰溜溜的离开。
胡全当即软了下来,再也不复方才的委屈,不住的求饶。
“少夫人,是小的糊涂!你饶了小的这次吧,饶了小的吧!”
“饶你?”陆舒容将册子塞到霜儿手中,仍不肯缓下面色,“若非我当众揭穿,你肯认错?不玩哭闹被冤那一套了?”
“作奴才的贪污主家钱财,是何罪责想必不用我多说。”
陆舒容眼帘微合,沉声吩咐:“将这两人抓起来,扭送衙门,再把厨房上上下下给我好好的查上一遍!若有和胡全一同的,皆送到官府去,不必回禀!”
胡全一愣,没想到陆舒容竟如此雷厉风行,本以为至少要禀报夫人或三夫人,当即吓得没了力气,求饶声更是加了一百二十分的真心。
“不不!少夫人、少夫人饶命!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求少夫人饶了小的这次,这都是胡全的主意啊!”那送菜的小贩也被一同押了下去,一路上不住地求饶,“是他答应给我回扣我才……少夫人!”
直到二人的声音消失,陆舒容才揉了揉额角,叹了一声“刁奴!”
“走吧,咱们得往清风苑去一趟。”
那人是三房的亲戚,且这背后,周氏也不知偷偷拿了多少银子,今日一事必定会传到清风苑,婆母少不得要问一问。
不过即便要问,她心中也不怕。婆母和周氏本就是妯娌,哪怕发现了也不好处理,倒不如扔给她来做。
也不知这事儿是偶然还是婆母拿她当刀子使?
不过周氏向来爱与她为难,她倒也不怕撕破脸。
陆舒容想着,踏进了清风苑。
“母亲。”
“好孩子,今儿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你做的很好。”杜氏认可的点点头,“厨房的事是该好好料理一番。”
陆舒容听到这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也证实了心中所想。
看来婆母早就知道,只是怕伤了妯娌间的和气。
“这是奴才犯得的错,便将这些奴才好好查一查就好。”
听这话是不想牵连三房?
陆舒容咬了咬唇,还想说什么,却听杜氏道:“你父亲总是让我们几房要和气一些,总不好什么都掰扯得一清二楚,日后还怎么相处?你说对不对?”
听着这话,陆舒容也只好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还是和气更为重要。”
本来想借着这事儿叫婆母看清周氏,但婆母既然知晓,便知这事儿自己也无需扯开了讲,反倒叫自己做了坏人。
不过此次也算断了周氏一条财路,定能叫她肉疼上好一阵儿,如此心中也是痛快的。
果然,这事儿的隔日便传出周氏病了,躺在床上呜咽呻吟的,陆舒容实在忍不住,笑了好久。
只是因为一家人的缘故,还是和婆母一起去看了。
周氏看见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什么都不能说,只好捂着心口直喊着“疼”,杜氏赶忙让人从自己的私库里取了一支老参给送来。
陆舒容只是悄悄的笑了笑,反正她此次来不过走个过场,说些场面话罢了,周氏再哭喊难受的,也与她无关。
几日之后,胡全和那卖菜商贩的事很快查清。
他们暗中勾结好久,按高出市价好几倍的价格将菜卖给国公府,还以半筐作一筐贪了不少银子,连带着在厨房当差的好多人都跟着吃了回扣。
胡全更是因此在外面置了大宅子,买了良田,好不阔气。
那些东西,自然都被国公府追回。
在后厨跟胡全勾结的人也被一一处置,赶出了府。
此次虽然没有追究到周氏,但陆舒容算是在府中立威,杜氏待她更是亲和,便放手让她接触府中更多的东西。
几日之后,就有喜讯传来,裴词安升任刑部侍郎,道贺的帖子纷纷而至,国公府自然是要设宴庆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