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发动的时候正是深夜,万籁俱寂。本来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妾室即便是要生了也没什么,请了稳婆来就是,再不济便是告知主母。
更何况谢婉自从住进小院以来,世子去过的次数五根指头都数得过来。
因此传出了动静,旁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挽月阁却是第一时间亮起了灯烛,陆舒容带着人往谢婉那边去,裴词安更是连臣子朝服都来不及换,只捞起旁边的常服,上了马车、带上腰牌就进了宫。
不到两刻钟便自皇宫而出,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回到裴府,跟着裴词安一同来的还有四位御医,三位嬷嬷。
这样的阵仗着实吓到了下人,合着世子为了表姑娘连宫里专门给娘娘接生的嬷嬷都请来了?!
还硬生生的要来了四名御医?
不是说表姑娘不得世子宠爱吗?莫不是障眼法?
小院外围了一群人,只是院门紧闭,裴词安吩咐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所以即便她们想进去在谢婉面前献殷勤也没办法,只能干等着。
幸而谢婉孕期被看护得极好,再加上周氏出事让她很是畅快,因此孩子出生也极顺,一个时辰之后便听到了“哇哇”的啼哭声。
“恭喜世子、恭喜少夫人,是个小公子。”嬷嬷急忙将孩子清理干净,便抱给了陆舒容。
陆舒容虽然也是第一次抱孩子,但在嬷嬷的指导下很快便得到要领,与裴词安相视一笑,嬷嬷也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产房中,刚生产完的谢婉喘着大气,身上白色的寝衣已经被汗水湿透,只见房中嬷嬷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竟然无一人管她。
“孩子呢?让我看看孩子?是男是女……”
谢婉吃力的伸着手,努力的四处望,却如何也看不见孩子身影。
“姑娘放心,孩子已经抱给世子和少夫人了,是个小公子。”
“抱给少夫人?那是我的孩子!我的……”谢婉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几口大气,嘴唇更是苍白,“我终于为世子生下孩子,就算看在孩子的面上,我也应该、应该有名……”
“你、你要干什么?”
忽然一个嬷嬷站在床前,从怀中拿出一颗丹药,忽然其他的嬷嬷也都停止了动作,皆站在床边,谢婉只觉得心头压上一阵恐慌。
原本候在帘外的几名太医也都不顾男女之别走了进来。
“辛苦姑娘,好好睡吧!”
丹药被硬生生的塞进谢婉嘴里,嬷嬷的手虽然很是细致,但却非常有力,死死的捂着谢婉的嘴,直到看到她喉间滚动,这才放松了力道。
连半刻都无需,便见着谢婉身下忽然冒出许多血,硬生生的染红了被褥。
孩子被好好的包好,乳母抱着孩子,已经住进了挽月阁的偏房中。
恰恰几日之后,皇后生产,合宫上下都紧张了起来。
皇后硬生生的疼了一个日夜,几次险些失去意识,皇帝亦不顾进入产房会影响国运,跪在床前紧紧抓住皇后的手。
“朕不要了,朕什么也不要了,朕会废六宫,从此就你我和孩子……雪儿!”
皇后生子,险死还生,诞下孩子之后硬生生的昏迷了三日。
所有御医皆看护在侧,皇上更因此罢朝三日,直到第四日皇后终于醒来,却身子极虚、只知道小公主很是康健,皇长子却身子孱弱,便劝着皇帝不可为她荒废朝政。
皇后终是为皇上诞下一子一女,此乃大喜。
国师看过皇子八字,因着皇子八字太轻,且难以承受皇城中的龙气,若执意留在宫中,只怕会早早夭折。
于是帝后便决定将皇长子送去皇家寺庙安养,直到成年。
……
国公府终于多了一个小公子,却少了一个表姑娘。
但大喜终是盖过了大悲,表姑娘谢婉没有受周氏牵连,还为国公府诞下一子,自然是被厚葬。
下葬那日,本不用去的陆舒容仍专门去给她烧了纸,上了香。
世子裴词安亦陪伴在侧,只是目光并未落在墓碑上一刻。
“好歹是一条人命……唉!”
裴词安看着陆舒容有些苍白的脸色,摇了摇头,“是她贪不属于自己的,若非皇帝可怜皇后体弱,要让皇后在宫中站稳脚跟,只怕连这孩子都保不住。”
马车往城中驶去,陆舒容忽然看着裴词安,“在你们眼里,人命到底算什么?”
裴词安一愣,知道这样的话对她而言太过残忍。她以前本就在底层求生,很多想法与他们这样的人全然不同,只是他亦不愿隐瞒。
“岁岁,与江山社稷、百年安稳相比,一两条人命实在不值一提,何况谢婉本身自找死路。”
陆舒容一愣,忽然之间身上有些发凉。
看着裴词安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再看着他清隽的眉目,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那若有一日,你们的江山社稷要以我的命为交换,你又当如何?”
裴词安眉眼一紧,望进她颤动的眸中,耳边只闻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
……
上巳节之后,裴词安徇私贿赂工部尚书的事震惊朝堂。
这事儿发生在谁身上都不奇怪,可发生在如清风明月一般的裴词安身上,便让人十分不能接受。
甚至一开始许多人都是不信的,刑部尚书钟大人更是不敢相信。
直到裴词安主动在大殿上请罪,众人这才不得不相信。
圣上震怒,将裴词安连降几级,调出帝京。
此举不仅惩罚了裴词安,更是敲山震虎。
自从登基以来,裴词安相当于皇帝的左膀右臂,但今日皇上犹如壮士断腕一般的做法,叫旁的臣子心有余悸,一个个收敛了心思。
其实裴词安这事儿说是贿赂,但也不是太大的事儿,可圣上竟然雷霆之怒,丝毫不顾及多年与裴词安之间的情义,若是落到其他人身上,只怕乌沙不保。
圣旨已经传到国公府,杜氏自从接旨之后便泪水涟涟。直到裴怀父子下朝,裴词安亲自安慰了一番才终于止住了眼泪。
“你真的还能回来?不是骗为娘的?”
裴词安拿出帕子为杜氏擦了擦眼泪,“儿子何时骗过母亲?且这事儿是儿子与圣上私下商议好了的,国公府不会一蹶不振,母亲尽管放心。”
杜氏点了点头,又不安的道:“可那地方山高路远,不若多带些人去照顾你也好。”
裴词安无奈一笑,“儿子这么大了,怎能不会照顾自己?且这次是戴罪被贬,带那么多人不摆明了打圣上的脸?儿子只将容儿和惟儿带走便是。”
杜氏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没说,只点点头,算是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