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心今天照常营业,鳄鱼仰躺盯着天花板发呆,在帮人做好思想工作后他就回房了,睡到闹钟响了再起床,路过夏明白的房间时人已经不在里边了。
夏明白独自坐公交到约定好的地点,如愿见到叶真相,一手提着两个纸袋,另一只手里紧揣着被握得温热的物体。
相对平静的吃过一顿饭,叶真相看了他很久,一颗心悬在半空。
“想好了吗?”
“嗯。”
“学长,你应该猜得到吧。”
叶真相的心咯噔一下,视线都跟着颤抖,夏明白平视他,语气坚定:“我不打算复合,之前的我分辨不清,只要静下来就会想起与你发生的点滴,因为那时候的我们处于热恋期,发生过的事实在过于美好容易使人沉溺。”
“但是,我想起了当初提出分手并不全是为了使你不受牵连,而是更为致命的问题,我们见识过的世界是两种模样。”
“可是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不是吗?这就足够了,其余的可以慢慢培养,过渡,我们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可以……”
夏明白打断他的话,闭上双眼:“学长,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隔阂。”
“我已经不想再过提心吊胆的生活,为了某件事,某个人做出太大改变,我已经习惯活在当下,你和我不一样,你太勇敢了,敢于拼搏,大胆的选择充满荆棘未知的路途,这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对不起,让你如此费心。”
夏明白起身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把兜里被揉摁了无数遍的银戒放在桌面,还留下两个来时拎的袋子,在他彻底离开视线后叶真相苦笑着拿起那枚戒指细细揣摩,又打开袋子,好几件包装精致的礼盒,附带的小纸条清晰的记录着年月日。
叶真相按照日期拆开第一件,是一串采用玉石打磨的手串,里面还附有一张小贺卡,上面是字迹工整的生日快乐,叶真相浑身发颤,已经大概猜到其他包装的礼盒里都是些什么。
心脏在每打开一件礼物时便碎一声,足足六件,最新的那件日期是明年,一枚雕刻着黑龙与环形叶的装饰银戒,他急切的打开盒子里的贺卡,这次不再是单调的生日快乐——
祝:前程似锦,万事顺意。
他几乎是逃出饭店跑到公交站,坐上通往商业街的车,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眼泪却静静地淌,流进他曾为他围上的围巾。
到目的地时泪水早已干涸,只留下一条条痕路,他没有直奔琢心,而是去了那片曾开满梅花的小公园,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蜷缩着身子,低声呜咽。
不知道呆了多久,寒风已经把他的双腿都吹得麻木,夏明白扶着凳子边沿当支撑点,面前伸出一只戴着黑皮手套的纤长大手,他讶异地抬起头,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
“回家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激得他内心泛起千层浪,夏明白搭上飞鸟温暖的手,尾音发抖:“嗯。”
夏明白的身子很冷,估计是在那吹了好几个小时的寒风,飞鸟皱着眉,不断地往他的双手哈热气,不时搓动几下,还是无法完全捂热,他其实昨晚就已经坐飞机回来,不过时间太晚,怕影响他俩的作息所以暂时到钟惘情家里过夜,睡醒后便立马赶往琢心,发现夏明白不在,老哥也不乐意透露信息就只好自己找人。
找了好几个地方都不见踪影,本想兜来公园散散心没想到意外撞见了。
“你开车来的吗?”
“嗯,阿情的车,晚点让他自个开走吧,我们打车回家先,外头冷。”飞鸟把他的手揣自己兜里,摸出手机打车。
夏明白看着他的侧脸,被阴沉的天气衬托得格外宁静,好似与四周融为一色。
“吃饭了吗?”
“嗯?”飞鸟愣了会儿,摇摇头。
“回店里叫上你哥哥,一起回家吃饭吧。”
“好。”
飞鸟取消订单和他回店,路过被眼尖的阿虎给喊住了。
“臭小子,回来了也不知道通报一声去哪啊?”
“回家。”
“赶紧进来,今天打边炉。”
两人刚迈进店,店里几对视线齐刷刷落到他们身上,在看到二人亲昵的握手时鳄鱼就开始起哄,连埋头吃肉的老鹰都难得抬头瞄了一眼。
“吵死了!那么多肉都堵不住你的嘴吗!”鬣狗手一拍鳄鱼的后脑勺,自己也悄悄打量二人。
“我高兴!不服啊!”
“行了行了,有这个功夫斗嘴还不快去盛两碗饭!”阿虎干脆一人一脚,找出两张板凳。
招呼这几个牲口鬣狗基本都是按袋买的肉,全洗干净切出来一盘一盘的下,热乎乎的汤就着涮肉片下肚身体很快就暖和起来了,他用余光扫了眼一旁的飞鸟,他正把涮熟的肉往他碗里添。
“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啊?我还以为要个一年半载哦。”阿虎擦掉嘴角残渣,饶有兴致地聊起。
“他想呆下来也得问问人主办方的钱包啦,我还希望他晚点回,人琢心那边的单主都是大美女,回这又得跟你们几个粗老爷们干瞪眼了!”鳄鱼愤愤不平的抗议,阿虎瞪了他一眼:“你个签了卖身契的还好意思挑三拣四,狗还不嫌家贫!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家伙!”
“狗肯定不嫌家贫啊!都入赘了还敢吱声!”
鬣狗不爽地用漏勺把鳄鱼眼前的肉捞走:“挺会玩火!”
“哎哟哥错了,真错了!”鳄鱼连忙把勺子里的肉夹到自己的蘸碟里,还护食的用另一只手遮住,鬣狗被他气笑了,往锅里涮几片毛肚:“得了吧,我不跟疯子抢吃的。”
主办方是什么?夏明白一头雾水,发现好像就自己对飞鸟的出差目的一概不知。
“好像还因为返图上了热搜吧?飞鸟啊,以后不想打了还可以靠脸吃饭,趁年轻,别等年老色衰成你哥这模样才迷途知返啊。”
“虎子,你骂谁年老色衰呢!”好不容易静下来的鳄鱼瞬间炸毛,现在估计是上次受小姑娘刺激了,他现在但凡听到有关‘老’的字眼就会变得分外敏感。
返图?又是个不懂的词汇。
“只是正好和人打赌输了才去,挺无聊的。”飞鸟一脸无所谓,好似只是凑巧碰到吃个饭。
他回来之后,夏明白的生活规律恢复正常,这种平淡的日子令他前所未有的感到安心,日子一天天过,不知不觉街边已经开始挂出对联与灯笼售卖,下班的路上他们到店里挑选了一副买回家,飞鸟把菜拎进厨房准备切洗,夏明白站在他身后,手紧攥着两张预先买好的机票。
“飞鸟,你最近有安排吗?”
“嗯?”切菜的手忽然停下,他调过头:“怎么了?”
“我……今年打算去其他地方转转,想和你一起。”
飞鸟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点点头:“好,我和你去。”
旅程定在了新年之后,得知两人要去旅行的鳄鱼表情很微妙,难得没说什么刺激话,而是默默叮嘱他们要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记得打电话给他,并且偷偷塞了一个小盒子给飞鸟。
“算是一点小心意。”
“什么?”飞鸟摇摇盒子,鳄鱼往他脑袋敲一拳:“秘密,不准偷看,没事就揣着,重要时刻才能打开。”
“……”他揉揉闷疼的头,把盒子丢进外套口袋。
夏明白选择的目的地并不陌生,就是当初他策划的表白地,下机后飞鸟深深呼吸一口刺凉的空气,曾在这发生过的回忆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掉。拖着行李到预订好的酒店落脚后他们进了家烧烤店,这里以前来过,飞鸟问老板要一瓶二锅头,一人一杯,说是暖身。
“怎么突然想来这?”他喝了一杯,不出几秒脸顿时涨红,这些年过去,他的酒量还是不见长。
“景致不错,有点怀念了。”夏明白夺过二锅头放到他这,把烤肉卷进饼里递给飞鸟。
他接过肉饼咬一大口,肉汁沿着他的嘴边滑落,夏明白抽纸巾替他擦嘴,飞鸟愣愣地看着他,眼里好似氤氲水汽,夏明白心脏漏了一拍,慌忙地错开视线给自己卷了个饼吃。
即使是年后仍有不少外地游客出行,飞鸟在订酒店时发现没有双人套房了,一番商议后选择了有双人床的单人房,夏明白把一杯倒的飞鸟抬回去,替他脱外套和鞋子后开暖气,掖好被子。
他有个怪毛病,喝醉后爱撒娇。这次比往常还要夸张,把他塞被子里打算离开的夏明白被强硬地摁进怀里,被他哭着求着不许离开,脑袋不时感觉到几滴湿热的液体,夏明白浑身僵硬,呆滞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拍拍他的头。
“飞鸟,我喘不上气了。”
“嗯。”他稍稍松了些力度,夏明白替他抹眼泪,飞鸟脸颊贴稳他的手,蹭了蹭。
“明白,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知道不该多问,但是……我忍不住,对不起。”无辜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垂的眉眼泫然欲泣,夏明白静默一阵,回应道:“嗯,但不是现在,睡吧。”
飞鸟听话闭眼,与他相拥而眠,中途想翻身的夏明白肩膀被对方禁锢得死死的,压根动弹不得,他干脆放弃挣扎,昏昏沉沉中再次睡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夏明白坐起身,洗漱后坐在椅子上发呆,不出多久房门被打开,飞鸟提着打包好的食物走进来放到桌子上才脱外套到衣帽架,招呼夏明白吃饭。
今天吃的是家常菜,还有一袋已经剥好的板栗和烤红薯,飞鸟仔细地把红薯皮剥干净后递过去,圆润的指甲又被磨花了,夏明白皱着眉,飞鸟顺着他的目光看自己的手,默默地把指甲面背过去:“先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鳄鱼之前给他的小盒子在刚才等饭无聊时飞鸟有打开来看过,他没想到老哥对他如此自信,居然准备了两枚金戒,飞鸟快速收好看看四周,确认没人发现佯装没事。
头两天他们得空就到周边晃悠,哪家店好吃,哪块地适合闲时散心都打探得差不多了,最后一趟自然不用说,正是长白山。
他们在爬山的前一晚早早入睡,第二天一早便出发,飞鸟的内心很忐忑,心路如同崎岖覆雪的山。夏明白倒是比往常要精神许多,飞鸟伴在他左右,没来由的开始害怕即将要面对的事,他知道,如果对方再拒绝一次他们之间就算彻底玩完了。
就当是做了个五年的美梦吧,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飞鸟没来由的想起一句诗,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还算不错吧?是段可以回忆很久的时光了,有什么好难过?
做了一路心理建设,想了无数共渡的大小事,在齐聚登顶与他对视时他还是难以压抑心头情绪,破罐子破摔当着那么多游客的面嚎啕大哭,夏明白吓了一跳,从包里摸出纸巾帮他擦眼泪,清醒状态还哭的飞鸟他从未见过,一听人哭自己的心也跟着焦躁不安,夏明白把他揽怀里轻声安慰,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好在哄了一会儿哭声就停止了。
“对不起。”飞鸟用纸巾使劲擦着通红的眼圈,忽视路人惊奇的目光。
“好点了吗?”
“嗯。”
虽然他也不想让对方再受刺激了,但毕竟是此行的目的,见他情绪稍微平稳些,夏明白郑重地呼吸一口气,目光诚恳。
“我有话要对你说。”
飞鸟慌乱地往后退一步,僵持了良久才点点头。
“我的情感经历不多,有时候甚至分辨不清到底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但我能明确的是,和你一起的时候心里从所未有的踏实,我无法想象往后没有你相伴的日子。”
“……什?”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飞鸟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夏明白面容平和,继续说:“同时也已经做好接受新感情的准备了,你当初说的话还作数吗?”
告白?而且还是……跟他。
飞鸟瘫软在地,惊诧地张大嘴,夏明白伸手扶他起来,低头正想办法圆场,没想到飞鸟越退越后又蓄力朝他奔来,在快撞上时急刹脚步,很轻的抱了他一下,耳边传来的嗓音有些哽咽。
“不能反悔。”
“好。”
夏明白回抱住他,闭上双眼,感受着即使隔着厚重的羽绒服也察觉得到的剧烈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