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王白锡都开始自我洗脑他是不习惯一个从小就陪在身边的人忽然消失，恰好还带着真情实感喜欢过的白月光加成才会如此耿耿于怀。
可是这糟糕的反应恍惚间把他拽入年少时，仅是跟对方有简单的肢体接触身心就开始飘飘然，王白锡慢慢将脸抬起，余光一下扫到车内后视镜里染带红晕的面颊后认命似的摇头。
独自在家的叶真相坐回沙发上，打量起屋内布置。
没看还好，一看他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这布局和装修，甚至是家具的摆放位置都跟他以前的出租房一样。
唯有不同的是墙壁上的艺术挂画都换成了各式各样的合照，有他们小时候，读书时期、其中尤为显眼的是大学时他生日在海滩上拍的大合照。
叶真相接着往下瞄，瞅到还在乐队那会儿跟他的合影，接着就是他离家出走后单独缺席的全家福。
六年，照片清晰定格着他不在的这些年来各个家庭成员的模样，依旧爱板着脸的大哥，愈发高挑的叶雨和开始长个头的王挺，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照片里的王白锡上。笑容还在，不过是淡淡的微笑，和他身旁紧贴着大笑的叶雨截然不同。
他盯着这张二人紧贴的合照看得出神，叶雨和他长得尤为相似，就好像这六年他其实未曾离开过。
夜色渐深，王白锡在回家前特意打了一遍家里的座机，接应速度算快，只是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听着比平日要更沙哑，他灵敏察觉到自己惊扰了对方的睡眠。
“你刚醒吗？”
“嗯。”
王白锡顿时有点不知所措，毕竟叶真相回来时的模样实在憔悴，多半是回来的路上又熬着没睡。
“那你继续睡，明早再吃也行。”
“方便回来帮我捎份炒饭吗？”
“啊？好。”
打完电话王白锡瘫坐着发了会儿呆，手摸向桌上钥匙抽过椅背的外套枕在臂弯，在扭开门锁的那一刻正蹲在门角的人迅速仰头。
“阿雨，怎么还不回家？”
“训练完了，看你屋里灯还亮着就想等等。”
“饿了吗？去吃炒粉？”
“好！”
叶雨一把接过王白锡的外套，整个人差不多有一半身子倾向他，笑嘻嘻地讲述刚才训练时的趣事。
在仅有他们二人独处的时候叶雨会格外黏人，这么多年来也唯有同叶雨呆在一块时王白锡的情绪能得到短暂的松弛。
“舅舅，今天那个人……是小叔叔吗？”等待炒粉的时候叶雨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他顿了顿，良久才点点头，眉目惯性蹙起：“你还记得他吗？”
叶雨慢慢说：“我和他长得很像，不是吗？就算是老爸都看走眼过几次……”
王白锡长叹一声：“也就这点相似，但是要说性格，一点都不像。”
“性格……”叶雨小声念叨：“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乍然被问他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沉思许久才吐出几个字：“很……倔？”
不过，与其说是倔……
“就是个牛脾气，”
“我也是疯了，盼了那么久总怕他在外面受委屈，什么都憋着。”
王白锡的语气很淡，如今他只能用看似释怀的语气将这段空白期一笔带过。
叶雨说不出话，二人难得沉默的吃完。
王白锡的租房离家里并不远，只是这些年来因为他既没成家也不愿相亲，一来二去与父母关系变得僵持，买房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吵回家次数都少了。
他其实也看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每当提及这些话题，脑子里总会闪过当年叶真相崩溃的神情，一幕幕宛如针扎刺入心。
他深呼吸一口气，定神后才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扭开门。
叶真相正喝水，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便下意识的转头。
他迟疑的喊了一声，叶真相很快回道：“我在。”
王白锡木在原地许久才换鞋进来，眼睛酸涩，他借着夜色抬手摁了下眼眶。
叶真相愣了一瞬，走过去接过他手上的炒饭，很轻的用另一边空出来的手拍拍对方的背，用仅有他们之间听得见的声音再次开口：“我在呢。”
本以为叶真相回来的消息应该能瞒一阵，没成想就在第二天，才凌晨六点门口就发出一声巨响，惊得王白锡从绵延的梦境中瞪大双眼，他缓过神后走到门沿就看到势头正猛的叶知理。
“吃。”他中气十足的吐出这个字后把买好的早餐放在餐桌，转而走向那道上锁的房门。
“叶真相！”
屋子一片寂静，叶知理额角青筋暴起，王白锡没来得及捋清什么状况就跑过去边拉边解释：“赶车回来的作息没调好，让他再睡会儿。”
叶知理斜了他一眼后不爽地坐到沙发，王白锡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子递过去，被拒绝了。
过了好一阵叶真相顶着鸡窝头姗姗来迟，坐到王白锡身边手自然的顺过一杯豆浆。
“你翅膀硬了，回来了也不回家报平安，你看看你成什么……”
话音未落，在叶真相抬起头看过来时叶知理顿时哑言，起先还板着的面色一瞬变幻莫测，终究没忍心再苛责。
叶知理的眉头仍旧没松开，气氛凝滞许久他才张口：“这就是你说的过得不错？”
“嗯。”
在他离开的这些年叶真相其实一直有给叶知理寄他拍摄的山水花草，但唯独没有吐露过自己的现况。
“接下来还要去哪？”
“过几天去处理些事，之后就在家呆。”
他不再多言，瞥向状况外的王白锡。
“叶雨喊你去晨跑。”
王白锡叼着包子起身，叶真相忽然叫住他。
“早些回来。”
叶知理的目光飞快地在二人之间来回盘旋。
王白锡愣了下，点点头：“好。”
等人离开家后他才不紧不慢的问：“你不会……”
“没死心。”
他挑眉，对叶真相的肯定感到很意外。
“我比谁都想忘了他。”
他们之间就好似被一根无形的游丝给捆住，跑得越远，线就收得越紧。这六年他越来越清楚自己根本无法做到释怀，而是在喜怒哀乐中望着空空如也的身旁，凝视那个本应陪同左右的人。
自打训练计划起来后，叶雨几乎天天约着一起晨跑，虽然不是强制性的请求，但是毕竟之前答应过便坚持下来了。
等他赶来叶雨早已恭候多时，他笑容爽朗，眉宇间满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
“舅舅，今天好准时。”
“呃……”王白锡心里暗想还不是托叶知理的福，一看那副架势估计就是刚加完班不知从得来的小道消息直奔过来，但他倒是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昨晚休息得早，所以今天也起得早些。”
在孩子面前还是得有所保留。
“爸爸去你那了吧，他做事总是随心所欲。”
叶雨似乎早就有所预料，王白锡忍不住望过去，正好撞上目光。
“舅舅，不需要对我隐瞒。”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可以是你值得依靠的对象。”
王白锡听得一愣一愣，可反而是刚才说出这些话的叶雨面红耳赤，跑几圈下来都不敢正视他一眼。
虽然不清楚什么情况，但是总让王白锡想起当时情窦初开的叶真相，提及小学弟就是这模样。
他的眼神暗了暗，这些都是他不曾拥有的。
“舅舅，你准备回去了吗？”叶雨小心翼翼的问道。
王白锡点点头，抹掉额角细密的汗珠：“是啊，该回去了。”
“是因为小叔叔吗？”
“啊？”
手腕忽然被从后抓住，王白锡侧过身，见叶雨正垂头，他以为对方在撒娇，手指拍拍他的手腕：“怎么啦？跑饿了吗？我带你去吃老陈的牛腩面好不好？”
“阿雨？”
意识到不对劲的王白锡往后腾一步，头往下探，发现自己的大外甥居然哭了，吓得他连忙询问：“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们一起解决。”
后知后觉的叶雨摸着自己的脸，似乎压根没意识到这回事，可是又因为被王白锡看到丢人的一面索性捂脸。
“没……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你，你回去吧。”
王白锡温声哄着：“舅舅不回去了，舅舅听你的。”
叶雨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从指缝中看到焦急的王白锡心里又止不住的窃喜。
“舅舅有时间陪我吗？”
王白锡连忙回应：“当然，你可是我的大外甥。”
叶雨皱皱眉，似乎对答案还是不太满意，他压低嗓音继续问：“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大外甥才陪吗？”
王白锡哭笑不得，心里感叹这孩子心思也开始细腻了。
他凑上去轻拍对方的背脊安抚道：“阿雨是我的宝贝，我最宝贝的大外甥，可以了吗？”
这句在旁人听来可能就是哄孩子的话，却也是王白锡心中所言，叶真相离开后陪伴他最多的人是叶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互相占据对方心中无可取代的位置。
待他晨跑完再赶回家时叶知理已经走了，而叶真相穿着单薄的衬衫在客厅打扫卫生，神情认真而专注，直到王白锡走入眼帘才抬起眼皮。
“不用搞得那么细致，我没那么讲究。”
“习惯了，闲不住。”
王白锡拉开椅子坐下，擦桌子的叶真相顺手倒水递他面前，二人相顾无言，沉寂了好一会儿才有声。
“出去逛逛吗？还是等晚点。”
“晚些吧，中午太阳太毒辣。”
到了傍晚，两人随便捯饬便出家门，不用去多远的地方王白锡便骑着小电驴载叶真相兜风，多年未回街上有些道路重新翻修过，有些熟悉的店面如今也换名了。
叶真相看着与记忆中有所出入的景致陷入沉思，前头的王白锡忽然指着侧边：“你还记得以前那家很好吃的烧烤店吗？就这，前两年改成清吧了。”
叶真相顺势望过去，点点头：“记得，那挺可惜的。”
王白锡噗嗤一笑连忙回道：“不不，不可惜，这清吧就是那老板的儿子开的，他们改往里边清吧里做烧烤了，牛x吧？”
叶真相顿时小脑萎缩了一下，驶过店门口后又回头瞄了眼：“确实牛x。”
是啊，这么多年了有变化再正常不过，只是……他紧了紧搭在对方腰上的臂弯，同时头抵住宽敞的背，心里默念。
你没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