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施瓦茨大人回到加斯塔尔基宅邸,是在那之后第四天的午后。
“欢迎您回来。”
当我伸出手想要接过他的外套时,他却把几张文件放在了我的手上。
“这是什么?”
“这是复印件。原件现在正由执行官送往特纳家。”
送回我家?
看到这些不同寻常的文字,我急忙看向文件,只见上面写着“剥夺罗伯特·特纳的子爵爵位及家族名号”!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面对像鸡叫一样发问的我,施瓦茨大人淡淡地说:
“从今天起,米歇尔就只是‘米歇尔’了。那里边都写着呢。详细情况你去问托马斯吧。”
咦?托马斯大人?
我惊讶地回头,看到托马斯大人正站在玄关门口,举手打招呼说“你好”。我刚才只顾着先进来的施瓦茨大人,都没注意到后面跟着的托马斯大人。
“欢迎光临,托马斯大人。……那个,施瓦茨大人,您要去哪儿?”
我正招呼着客人,主人却大步流星地走上了楼梯。
“我睡会儿。晚饭时叫醒我。”
一只玳瑁色的猫跟在头也不回地离开的施瓦茨大人身后。
“啊,那个……?”
“唉,就让他稍微休息一下吧。这几天,阁下为了拿到各处的签名,一直在奔波。”
托马斯大人对惊慌失措的我耸了耸肩。
“而且,他大概是不想看到米歇尔你的反应吧?”
他说的反应,是指我看到这份文件内容时的反应吗?想到这句让人不安的话,我握着文件的手更用力了。
“托马斯大人,这到底是……”
我正要在玄关处质问他,这位将军副官却用手掌挡住了我,微笑着说:
“我们边喝茶边慢慢聊吧,米歇尔小姐。我想要浓一点的咖啡。”
……啊,一涉及到老家的事,我就真的乱了分寸,变得毫无从容可言。视野变得狭窄,整个人也慌乱起来。
托马斯大人怎么说呢……转移话题的方式真是高明。
“遵命。我马上为您准备,请您在客厅稍等。”
恢复冷静的我遵守作为佣人的礼节,引领客人前往客厅。
“嗯,谢谢。”
托马斯大人像往常一样,悠然自得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咖啡那温暖的水汽,让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话说回来,杰拉尔德先生和艾丽克斯呢?”
托马斯大人问我,此时我正把饮料和玛德琳蛋糕放在桌上。
“他们去市场了。”
因为几天前在购物途中逃跑的缘故,我不知为何被禁止外出了。托马斯大人“嗯”了一声,咬了一口玛德琳蛋糕。
“先看看文件吧。”
在他的催促下,我坐在他对面,开始逐字逐句地看文件。那是给父亲的判决书。
虽然尽是些难懂的专业术语,但简单来说,就是“拖欠税款”“非法出售和出租领地”“债务违约”“欺诈罪”“种种不符合福尔梅亚贵族身份的行为”等等。……一长串让人头疼的罪状,以及针对这些罪状的刑罚,即“剥夺罗伯特·特纳的子爵爵位及家族名号”。文件最后一页有贵族院法官、司法神官以及高级大臣的签名栏。这只是复印件,所以没有签名,但送到父亲手中的原件上应该是有签名的吧。
“嗯,文件里写的就是全部情况了。”
我看完的时候,托马斯大人正喝着咖啡,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了结论。
“总之,特纳子爵家被取缔了。”
然后,他向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的我详细地解释起来。
“爵位被剥夺就不说了,这个‘剥夺家族名号’在福尔梅亚的贵族法里也是相当严厉的。不能再使用家族名号,就意味着从贵族名册和市民登记簿上被删除。也就是说,户籍没了。虽然还能作为平民正常生活,但再也不能成为贵族,就算以后立下什么功劳,也不能担任高位了。”
“是这样啊……”
父亲一直以自己是贵族而自豪,并且十分固执。如果他的地位是像这份文件里写的那样通过不正当手段维持的,那么被剥夺也是理所当然的。……话说回来,我还在想特纳家怎么还能保住子爵的爵位呢,原来是做了这种事啊,父亲啊……我真想朝着法院的方向下跪道歉。
“还有,因为家族被取缔,特纳家的俸禄被没收。现在住的房子的土地、建筑、全部家产也都被没收,你父亲被逐出王都。”
逐出王都……
“父亲会怎么样呢?”
失去了地位、财产,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的那个人,会去哪里呢?
我忍不住问道,托马斯大人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
“米歇尔小姐你想怎么办呢?”
他用问题回答了我的问题。……呜呜。我知道,如果我在这里乱发慈悲,施瓦茨大人他们费尽心力的结果就会化为泡影。
“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作为亲人,有点担心而已。”
听了我的回答,托马斯大人笑着点了点头。
“别担心。据说租种特纳家领地的一个远房亲戚,愿意做罗伯特先生的担保人。虽然特纳家的领地被没收了,但国家会继续出租,所以事情已经解决了。”
“是这样啊……”
如果他能离开王都,去遥远的地方生活,那就太好了。
“还有,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托马斯大人先做了个铺垫,然后得意洋洋地说道。
“家族被取缔就意味着不能继承家业。根据福尔梅亚现行法律,子女依附于家长,所以作为家长的罗伯特先生被剥夺了家族名号,这就意味着米歇尔小姐失去了特纳这个姓氏和子爵的世袭权。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既不是“特纳子爵小姐”,束缚我权利的“家长”这个存在也消失了……
——施瓦茨大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从今天起,米歇尔就只是……)
“从今天起,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米歇尔’了,对吧?”
我确认道,将军副官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施瓦茨大人所说的“不会做粗暴的事,但会被你父亲怨恨”吧。
我再也不会被父亲的阴影所威胁了。
我,自由了。
我缓缓地松了一口气,感受着渐渐蔓延开来的解脱感。但是……与安心感成反比,一个个疑问不断涌上心头。因为,我回到加斯塔尔基家,才不过几天而已……
“托马斯大人,为什么父亲的处罚会这么突然地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