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市集是自发形成,因此没有名字,人们提起“马市那边”,就知道是这个市集了。
先开始的时候往来商人都住在陵州城里,可货物总要有地方放,有些陵州城外的百姓开始将自己院子租出去。后来有机灵的掌柜发现这也是个生意,便在城外离马市近的地方,买了地,建了和大片仓库一起的客栈。
后来人纷纷效仿,就在离马市很近的地方形成了小有规模的市集,主要还是以客栈、饭馆和仓库为主,也有些散卖特产的店铺。
刘燕带着萧湘吃了女真火锅。
这时候女真族的火锅还没传到京城,京城人多吃的还是羊肉锅子,羊蝎子骨煮过后先吃骨头,喝过鲜汤,而后下些蔬菜涮菜吃。
因此四时居刚推出的火锅,萧湘自然想直接推后世的铜火锅,但锅底没有满满的排骨或羊蝎子,京城人不会买账,认为店家是缺斤少两的欺客,后来萧湘只好先照常推了羊蝎子火锅后再慢慢推其他的辣汤火锅等。
现在到了陵州,吃到正宗的女真火锅,野山菌和排骨加上老汤炖出的汤底,每家的老汤做法都不同。简单的是鸡和排骨加上十几样调料煮成,与寻常煮汤不同,不能加葱姜酱油。
复杂的就又各不相同了,鸡、鸭、鸽子、鱼、猪、牛、羊、干贝、瑶柱、火腿、海参等,加上不同菌菇,分别用不同的部位,也有不同的搭配,甚至还有用螃蟹、面粉、鸭蛋等的。
片成薄片的羊肉在奶白色的高汤中翻滚,蘸上麻酱,满满地填满一大口,从脚底到头发丝都舒畅了。
再尝一口白肉,白肉片的稍厚一些,多煮一会儿,在油醋蒜泥碟中蘸过,加上点酸菜,是这时候京城没有的吃法。
但此时萧湘只能看着这些,夹了锅中的菌子吃。
其实经过许久的战争,陵州人见惯了生死,活着的人都想好好活着,没多少人恪守这些礼仪。家中父亲战死,虽然战事平息,独子不用再被征兵上战场,但要跟着商队走货,就在孝中娶了妻,比比皆是。
萧湘只是想要用这种方法,让自己记住萧家三口。她占了人家的身体,不仅成了萧家的女儿,也要好好带着萧家三口接着活着。
陵州经历了颠沛流离战火纷飞,如今又见到了通商,五湖四海的人聚集在这里,交融在这里,陵州人练出了宽和包容的气质。不论多么奇怪罕见的习惯,陵州人都会给予尊重。
刘燕也没问什么,也不劝饭,两人和乐地吃着地道的女真火锅。
萧湘问她关于佟俞的事情:“你俩似乎十分熟悉。我还以为是父母之命,今日见了才知道是两情相悦。”
刘燕大大方方说:“也是父母之命,不过他也挺好,我心里也愿意的。”
萧湘笑了笑,说:“我开始还吓了一跳。临近婚期了,不在家里好好呆着,出去逛街就算了,怎么还直接去见未婚夫婿的呢,听说有些人家爱自家儿媳温顺安静些的,我还担心呢。没想到人家竟还说要陪着你……看来真是不错的姻缘呢。”
刘燕的脸有些红,咬了咬嘴唇,扬了扬眉毛,还是一副骄傲的样子,说:“要是他想锢着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爹娘也不会把我许给他家。我娘说了,家里打小娇养长大的,如今我爹又当了守备将军,陵州城里的姑娘,该我是数一数二的,想怎样自在就怎样自在,怎么能叫婆家给管成个木头呢。”
萧湘忍不住拍手称叹:“刘婶娘这话说的极好。好好的女儿家,在自己家的时候都没受过气,做什么要到婆家受气,这般还不如不嫁。”
想起什么,刘燕笑了一声,有些贼兮兮地,悄悄说:“我哥哥成亲前一日还跑去找我嫂子呢,我娘也知道的。”
想起稳重老成的刘国安,没想到竟做这样出格的事情,萧湘也笑了。又想起从前听说佟家通判大人是鳏夫,通判大人不过四十左右年纪,怎可能不续娶。萧湘就问:“通判大人可曾续娶?”
刘燕点点头,说:“去年娶了新妇,是京城礼部给事中大人家的堂亲,成亲时十九吧,说是守孝耽误了亲事,马市府衙顾大人保的媒,如今有四个月的身孕了。”
成亲时十九,那过了年现在时二十了,之前听刘婶娘说过佟俞定亲时二十,那新妇比佟俞还小了一岁。
礼部给事中,虽才正七品,却是实打实的要职,掌谏诤、封驳诏旨、监察诸司、弹劾百官等,并且在乡试充考试官,会试充同考官,殿试充受卷官,实在的品卑权重,大好的青云路都在眼前头。莫说通判,便是一省巡抚、封疆大吏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
通判大人四十的年纪续娶到礼部给事中的堂亲,也不算太低娶。
“你嫁过去时,她月份也渐大了吧?”萧湘又问。
刘燕点点头,详细说来:“他家祖籍湖广,陵州这边亲戚极少,也没多少事情。他弟弟如今也有十四了,在书院读书。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弟弟和十岁的妹妹,都是姨娘生的,自有姨娘和新妇管着。至于他家的中馈,要我给新妇分担,我也能应付的来,若新妇愿意自己管着,我也乐的清闲。”
想的这样仔细,定然是刘夫人给她讲过。萧湘就不再担心。
佟俞没有考过春闱,是刚考了举人,正巧陵州设立通商官署,通判大人心知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就让儿子以举人补缺,进了马市官署。
虽然佟俞的官职不入流,但此时官场哪里不盯着陵州马市,各个派系都削尖了脑袋往在这里塞人,在这里做上一年,比当十年县令积累的还要多。通判大人就让儿子先在马市官署好好待上三年,而后再去考进士,到时候他年纪正好,考上后外放也能独当一面。
萧湘就说:“你在陵州有叔父和婶娘撑腰,不用在乎这些,万事随自己开心就好。”
刘燕一边吃着羊肉一边点头,又问:“你在京城如何?你出了孝也差不多到年纪了,侯府可有帮你相看?”
毕竟萧湘是跟着卫时羡去京城的,又是侯府的侍卫送回来的,众人自然以为侯府极善待萧湘。尤其陵州人都知道萧湘父亲的功绩,把她当官家小姐来看,觉得侯府照拂萧湘也是理所当然。
提到这个,萧湘想了想,说:“待出孝了再说这些吧。”
刘燕就不再说这个,把一盘子沙琪玛推给萧湘,说:“快尝尝这个,你到京城可没这么正宗的味道了。”
萧湘尝了一口,这家的沙琪玛做的极好,香甜不腻,萧湘自己吃了大半盘,走时还又打包了一盘。
两人下午的时候又随意逛了逛,如今的陵州仿佛已经从当初中战火走出,陵州人看到街上异族的衣服也是一团和气,当初女真人来降时陵州人恨不能用眼睛活剐了女真人,此时再看恍然觉得从没发生过一般。
人正贵在坚韧,无论从前如何,能活着时总是要好好活着的。
看到陵州繁华,萧湘也十分欣慰,英勇战死的萧父,背井离乡被迫和亲的东玛,都是为了这可贵的和平。
萧湘也没见过这么多异域的东西,逛花了眼睛,买的东西马车都放不下,只能一波波的叫跟着的侍卫往守备府送。
冬日里天黑的早,闭市的暮鼓声响起,马市闭市后,陵州城门也就快要关上了。刘燕就和萧湘先回去了。
萧湘还问要不要和佟俞说一声,刘燕随意摆摆手,说:“他忙得很,不用特意找他。派人给他传个话就好。”
两人回到守备府,刘夫人等了许久,说:“你俩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怕你们连马市都给买下来。”
今日买的东西确实太多,两人有些不好意思。
刘夫人又摆手,说:“快来吃饭吧。”两人忙洗过手坐下。
到了晚上,萧湘闲下来给京城众人写信,先给孙娇写了信报平安,讲了如今陵州的繁华,又给卫青柳写信,先给老夫人问安,再讲一路的见闻。写好信后封好信封,明日请刘夫人派人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