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时节,西州城的修筑城墙工作已经竣工。
夏知元的手指落在城墙上,看着远方打马而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不急不缓,她的手中撑着一柄油纸伞。
今洲城的工匠的工艺尤为出彩,青竹随风舞动临摹的栩栩如生,真叫人看了一时恍神,是否真是青竹弯了腰盖在了这褐色的油纸上。
小雨连绵,滴答滴答的湿了整个城墙了,这边陲海城,下起雨来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轰隆隆的响声,让站在城墙上的西州城士兵略为紧张,不自觉的攥紧了自己手中的漆黑长枪,他们的喉头发紧,期盼的这一天终于到了。
头顶上再也不用悬着一把将落未落的利剑。
“哼!果然是那毛头小子!”
“看来陛下说的不错,在此地守株待兔,几月有余,终于还是等到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本王这就翻身上马,打他个落花流水,不知好歹!”
身旁爽朗的笑声响起,成王穿着一身黑金色的盔甲,上面蛟龙入海,好不威风凛凛,这小雨的水气更是增添了蛟龙的气势,真似那翻江倒海,镇守一方的蛟龙。
他的头盔上也积了一些雨水,不过,成王并不在意,这些年来打仗就是如此风餐露宿,命悬一线,稍有不慎,便会被敌人割下头颅。
“王爷,切莫心急。”
“以王爷这般威猛之姿,如若此刻贸然应战,说不定会将忠勇小侯爷给吓得退避三舍。”
夏知元手指放上的那一块斑驳城墙,因为雨伞的遮盖,这才没有落上雨滴,还是干燥的一片,和其他湿漉漉的城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小丫头片子近日来总是反对他的行事作风,不过她说的话又是这般滴水不漏,伶牙俐齿的偏偏叫人说不出话来反驳。
当真是气煞他也,又无可奈何。
“这当面锣,对面鼓,何惧之有啊?”
“本王都不怕这些,他怕个锤子!”
就知道成王这急吼吼的性格是憋不住的,这父女俩倒是如出一辙,夏知元轻挑眉毛。
不急不躁。
她在官场处久了,倒也知道如何应对这些耍着皇亲国戚架子的的官威。
“知元并非是瞧不起成王殿下,只不过,知元在等一人。”
“想来成王殿下,也该等那人。”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让性子耿直的成王摸不着头脑,但他隐隐约约心中有了个猜测,能让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妮子如此恭敬之人,想必这世上也只有一个了。
“你说的这人…难不成是,当今陛下?”
但这又怎么可能,今洲城离西州城距离遥远,若是想尽早过来,那必须得提前几个月,就像自己这般紧赶慢赶。
夏知元只是笑着,两人对视,她的眉眼融在雨雾之中,良久她才说道:“是,陛下会来此。”
坐在一旁的赵以寒眼眸睁大,就如同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般“唰”的一下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真的吗…?!”
替她撑着伞的狄平连忙将雨伞倾斜,生怕这连绵细雨淋到了小郡主的身上,伞上的雨帘微动,赵以寒回头看了一眼。
正好就看见了狄平那双满怀担忧的眼神,她一下子愣住,笑容凝固,红唇紧抿,躲着狄平的视线。
浑身有些不自在。
这家伙这么担忧自己干什么,做戏给自己看的吗,以为自己真的很稀罕吗。
“嗯,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夏知元回头一瞥,她整个人几乎要与雨雾融在一起,还没等赵以寒开口回答,就听到西州城下,杀声响起。
万马奔腾,淌着泥水而来。
为首一人冲锋在前方,他身着白色的铠甲,犹如这雨雾中落下的祥云,陆伯山满脸的雨水,却浇不灭心中的怒火。
他抬头看着城墙上的手指着油纸伞的女子,一时心头悸动,万念俱灰。
果然是她,这一场大棋局,机关算尽,逼他落荒而逃至此。
就是他心心念念,从未放下的知元。
勒马悬停,陆伯山枪尖抵着泥地,对着城墙大吼一声。
“吾乃大梁朝忠勇侯是也!”
“还望各位西州城的兄弟们通融一二,放我等进去!”
他松开握着的长枪杆,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对着西州城城墙上的夏知元恭恭敬敬。
既然二人夫妻做不成,那么他拿出忠勇侯的身份压制,就不信这小妮子不给自己打开城门!
有殿下青睐又如何?不过是靠着一副皮囊爬上龙床,这种低贱的手段,他自然是看不上的。
只是没想到,这小妮子算计自己算计的如此厉害,从一开始就没把自己当盘菜,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如今这西州城他是不打也得打,打也得打,那就看看究竟乱世出枭雄,还是她一个病弱女子能够守得住西州城。
然而,一心将重点放在夏知元身上的陆伯山完全没有在意,夏知元身旁还站着身穿着黑金盔甲的成王。
他口出狂言,气势汹汹的样子自然惹得成王大为不快,如今在这西州城中最为风光、官位最大的乃是他成王殿下。
这皮猴居然对自己视而不见,看来真是屁股招打了。
“你是大梁朝的忠勇侯,本王还是大梁朝的成王!”
“口出狂言,也不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成王居高临下的看着不可一世的陆伯山,他这一声喊,气势汹汹,哪怕是这细雨,连绵也不能阻挡。
城下的陆伯山听得朦朦胧胧,但他视力极好,这才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旁边,还有一身穿着黑金铠甲的威严男子。
“是…是成王…!”
“他怎么会在此处?!”
顾昭心中一惊,已然有了撤退的打算,他很明白,成王居然能够出现在西州城的城墙上,那就代表,成王绝对驻扎了军队在这附近。
就是不知他们何时冲过来。
“不可能…不可能…难道,陛下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会起兵造反?”
“这怎么可能!”
顾昭握着自己手中的长刀,那双眼睛盯着站在城墙上不动容山的夏知元,已经得出了一个结论——恐怕,这张大网不知何时就已经从天落下了,他们还毫无知觉,就像是泡在温水池中的青蛙一样。
蠢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