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桐挂了电话,小卖部男老板一脸好奇地探出头,笑道:
“小姑娘,你是从苏城来的?”
“你怎么知道?”
沈梦桐一脸警惕,不答反问道。
身处异乡,还是穷乡僻壤,而且这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这个小卖铺散发出微弱的一抹黄色光亮。
沈梦桐觉得这比恐怖片还要恐怖。
小卖部大叔嘿嘿一笑,用常年抽烟泛黄的食指指了指那部古老的公用电话。
“喏,你刚刚给你朋友打了两个小时的电话,你自己在电话里头说的。”
见沈梦桐神色更紧张,倒退了两步。
小卖部大叔赶紧起身,脖子伸长出去,笑着伸出手招呼她,
“别害怕,小姑娘,我不是坏人。我认识杜玉梅。”
听到杜玉梅,沈梦桐忍住了准备掉头就跑的冲动。
上前一步,认真地跟大叔确认,
“您真的认识杜玉梅?”
大叔笑着点点头。
“她有个女儿叫杜佳佳?”
大叔又笑着点点头。
接着补充道:“还有个亲生女儿,叫杜小娜。”
沈梦桐听到大叔口中的杜玉梅确实有个女儿叫杜佳佳,心里已经确定她就是杜佳佳的母亲。
但什么叫还有一个亲生女儿?
大叔看出眼前这个一身城里人打扮的小姑娘眼里的疑惑,得意地一笑,说道:
“怎么?你们不知道,你们的朋友是杜玉梅从孤儿院里领养的,杜玉梅是她的养母,她后来又生了一个亲生女儿叫杜小娜?”
沈梦桐默然,摇了摇头。
大叔神色更加得意。
他的小卖铺开在萍乡的入口处,十里八乡外出归家的人们络绎不绝,大多数会在他的小卖铺买点香烟,饮料,零食什么的。
而老板又是个爱谈天说地,呼朋引伴的个性。
一来二去,天长日久。
这十里八乡谁家有点稀奇事儿,出挑的人物,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乡里人送外号“包打听”。
沈梦桐也是刚好在火车上,碰到杜佳佳回家的老乡,这里虽然偏僻落后,但是人却格外的热情淳朴。
车厢里你一言我一语,甚至只要你开口咳嗽了一声,立马就有热情的人试图从你的咳嗽声中推测出你是哪个乡,哪个镇,甚至是哪个村的。
以此为搭讪的开头,热情的难以让人拒绝。
总之,他们总是有方法让你开口,一起谈天说地。
沈梦桐只身去萍乡找杜佳佳,连石磊也没告诉,还让他帮自己一起保密,骗妈妈李娜去安琪家里玩两天。
一上了火车,沈梦桐就拿自己当哑巴,把周围所有的乘客当成人贩子一样防范着。
结果,不到十分钟,还是被热情的萍乡人找到了突破口,知道了她是从大城市苏城来找朋友的,人是第一来萍乡,也是第一次一个人坐火车出远门。
等沈梦桐自觉失言时,已经为时已晚。
只见刚才在远座位伸长脖子,侧耳听别人闲聊的萍乡人,呼啦啦围了过来,热情地问她要找谁,看自己认不认识,都想要帮助这个城里来的小姑娘。
就这样,沈梦桐知道了杜佳佳妈妈叫杜玉梅,爸爸去世了。
好像还有人说了一句,杜玉梅作风也不怎么好,近两年还嗜赌,欠了一屁股的债吧啦吧啦的。
也不知道是碍于沈梦桐是杜佳佳朋友?还是他也不知道更详细内情,反正当沈梦桐再追问时,刚刚还侃侃而谈的人忽然不愿意多说了,直笑着摇头说再多也不知道了。
现在从小卖店老板这里,沈梦桐再一次震惊了。
原来杜佳佳的妈妈真的叫杜玉梅,却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而是养母。
而这个养母还有个亲生女儿。
沈梦桐生活简单,这辈子收到的信息冲击也没有刚刚过去的这几个小时大。
“小姑娘?”
小卖店老板伸着头,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发什么呆,出声打断了沈梦桐纷繁复杂的思绪。
沈梦桐回神,声音带着一丝丝的疲惫,道:“大叔,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关于杜佳佳和杜玉梅的事情,都告诉我?”
小卖部大叔盯着沈梦桐看了一会儿,她的神情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了。
少顷,叹了一口气,神色又变成那个侃天侃地,神采奕奕的“包打听”,中气十足的道:“好!反正她们的事儿村里人都知道,你又是杜佳佳的好朋友,我也不用背上背后嚼人舌头根儿的骂名。姑娘,你进来坐。”
大叔热情地把沈梦桐往小卖部里面招呼,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慷慨地说:“喝吧,不要钱!”
沈梦桐十分感激,接过水在门口的小矮凳上坐了下来。
老板在她对面稍高一点,带靠背的椅子上也坐了下来,点燃一支烟。
萍乡人古朴热情,却不太讲究。
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扑面而来,沈梦桐忍住不适,连挥挥手驱散的动作也没有做。
这是她常年以来养成的礼貌。
在火车上,沈梦桐就发现了。
这些萍乡人会给自己提供各种帮助,递水送食物,比起城市里冷漠的人际关系,她很喜欢这里人和人之间的氛围。
尽管他们的意识里,好像没有“在女生面前不能抽烟”这一条。
这并没有降低沈梦桐对他们爆棚的好感度!
又吐了一个烟圈,狭小的小卖店里已经烟雾缭绕,老板回忆着,开口道:
“这个杜玉梅是我们萍乡大柳树村的,年轻的时候,长的水灵着呢,十里八乡的小伙子谁不想娶她做老婆。可这漂亮的女人呐,大多心气儿也高,杜玉梅16岁的时候,背着她父母,跟一个隔壁村的一个男人跑城里去了。”
“这都过了十来年儿了,我们萍乡人都以为她在城里做了阔太太,享福呢,她却又一个人跑回来了,就住在大柳树村她父母那个老房子里。她在城里到底发生了啥事,也没人知道。大家都以为她在城里过的不如意,灰头土脸又回到我们这穷乡僻壤,就会跟那枯萎的花儿一样残败。谁知道,这漂亮的女人呐,过了三十岁,经了人事儿,出落地更让人抓心挠肺了。”
小卖部大叔仰头抽烟,陷入回忆,仿佛正看着当时的杜玉梅。
沈梦桐听到那句赤裸裸的“经了人事”,脸上有些不自然,问道: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