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壶满满的,打开盖子之后,酒水便溢了出来。
冥一口都没喝,他只是将水壶贴近自己的鼻子,轻轻的闻了闻。
木屋里面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期间夹杂着多铎和阿伊腾格里低声的劝慰。
冥的眸子动了动,他将水壶收好,又去了之前出来的那间房屋。
进去之后,他只是打了个手势,屋内的几个人什么都没说,直接离开了。
冥站在若荣的尸体前,用手指摸了摸他脖子上的伤口,神色有些黯淡。
狂欢始终在继续,无数族人把酒言欢,载歌载舞。
在一片欢快的海洋中,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有人哭泣。
也没有人注意到城镇内的血腥。
事情好像很快就平息了,悄无声息的。
接下来的几天,部族内部少了一些人,一些从一开始就不起眼,也并不被人熟知的人。
跟着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一些滋兰国来的工匠,甚至一些滋兰国的领主。
狂欢始终在继续,一直持续到了第七天。
从那天之后,冯士就没离开过许满仓的房间,阿伊腾格里和娜仁托娅同样如此。
两个女人轮番的照料许满仓,帮昏迷的他清洗身子,往嘴里灌药和稀粥。
这几天的时间,许满仓明显瘦了一圈,他也从未醒来过。
同样的,阿伊腾格里和娜仁托娅也肉眼可见的瘦了。
婚礼第八天的上午,在多铎的指挥下,哈只儿部的族人们开始缓缓离开,给这座城池留下了一片狼藉。
之后,多铎又指挥那些留下来的滋兰国工匠,让他们帮忙清扫地上的垃圾。
这部分是额外付钱的。
无数垃圾被扔进了兰河,这过程几乎持续了一整天。
晚上的时候,河边还有人往下扔垃圾,但却没有人关注了。
夜色清凉,冥站在兰河边上,看着一具具的尸首被顺进了河中,随着河流不断向下,他的眼神愈发冰冷。
他没数自己在这几天内到底杀了多少人,但他身上的血腥气连自己都能闻到,他一样也能闻到身边人身上的味道。
短时间内,这些人都不能动了,连他自己在内。
全身血腥的人,是不能收拢情报的。
大量的尸首顺流而下,冥一直在边上看着,直至看到所有尸体都被扔了下去,他才转身离开。
城市正中心的大房子中,现在只有一个房间点着烛火。
城镇恢复了宁静,经过七天的彻夜狂欢之后,没有任何灯火的街道上,还透出几分凄凉。
冥此时转身,缓缓朝大房子的方向去。
他身后的人四散而开,没有人彼此打招呼,很快全都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诺顿已经六天没有出门了,也谁都没见。
这几天,他几乎始终都坐在落地窗前,一直盯着许满仓的木屋,几近疯魔。
房门被人推开,诺顿没有丝毫反应。
他的面孔比之前几天更加苍白,眼中满是血丝,精神也明显的萎靡了。
冥进入房间,坐在了之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他先看了一眼诺顿,之后才轻声开口道:“明天一早,护送你回去。”
诺顿此时缓缓转头,带着几分疯癫的视线落在冥身上,用十分沙哑的嗓音开口问道:“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不少。”冥轻声道:“但肯定没有许满仓杀的多。”
“他杀过很多乾国人,也杀过很多北狄人,之后,他还会杀很多滋兰国人。”
诺顿起身,他的身体似乎锈住了,每走一步都很是艰难。
但他还是坐在了冥对面,尽可能保持自己王者的样子,低声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那要看他。”冥道:“打仗从来都不是我的事,我只管杀人。”
“对了,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冥看着诺顿的眸子,道:“你麾下的领主哈文,他已经和我们的头人多铎签订了雇佣军契约。”
“几天之后,五百北狄骑兵就会出现在哈文的领地上,代替他攻城略地。”
“你的国家会很快陷入战火的,这并不是我们挑起来的。”
听到这话,诺顿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起一旁桌上的酒瓶,想给自己倒一杯酒。
但里面一滴酒水都没有。
“我看你的人都还没回去。”冥又道:“我奉劝你,还是把你的部队都撤回去。”
“我们部族的战士统领不是个好脾气的,他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惹恼了他,你的王国就危险了。”
诺顿看着冥,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不是冥可笑,而是自己。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这里掀起一番腥风血雨的,可没想到,他却在这里做了六天的阶下囚。
他甚至连自杀都不敢。
这个哈只儿部,比想象中的厉害太多了。
“我是问。”诺顿的嗓音更加沙哑,他说话的时候,冥甚至怀疑他的声带断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等我们的雇佣军团弄清楚了你们所有的作战方式,弄清楚了那些领主的弱点,怎么攻破你们的城池之后,就会动手的。”
“不过具体的时间我并不清楚。”
“可能是下个月,也可能是明年,或者之后就不再动手了也说不定。”
“你真是个……魔鬼!”
诺顿快让冥的回答折磨疯了,冥这话就是明白着告诉他,回去等着,早晚有一天哈只儿部会攻破他的王都,砍掉他的头颅,而且一定有这样的实力。
可他偏偏不告诉诺顿他们什么时候动手,就让这柄刀在头上悬着。
“我不喜欢你们的这个称呼。”
冥此时缓缓起身,又淡淡的看了诺顿一眼,继而轻轻一笑,道:“我们不过是哈只儿部的战士,只是分工不同。”
“记得,是战士,不是鬼。”
冥走了,诺顿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离开的。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冥,可对方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就好似多年前的那一夜,在他加冕为王的那一夜,出现在他卧房中的那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