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这种事情不以人的意志转移,越是着急,那名字就越是出不来,而且更要命的是,喝得多了,那种熟悉感中居然夹杂上了一两分陌生。
就像小时候被老师罚抄错字,结果抄个几十遍下来,越抄越陌生,越看越像错别字,反而更显似是而非,更吐不出口了。
眼瞅着苦瓜汁只剩最后一小口,齐禹甚至打了个嗝儿,还是没能说出最后一味食材,齐老爷子眼里也不禁流露出一丝丝失望。
虽然尝不出来才是正常的,但齐老爷子就是难掩失望。
但……
齐禹为了宫保鸡丁,决定作弊。
鉴定技能,启动!
“嗯?居然是这玩意儿?”齐禹眼睛微微瞪大,随后轻轻吸了口气,看向齐老爷子,演技上线,全力发挥,脸上浮现出三分茫然,三分质疑与四分如释重负。
老扇形图了。
但演技上限只是他自以为,在齐老爷子眼里,他就是眼珠子瞪得滚圆,活像男版杨天宝,但脸稍微没那么僵硬,显得有些微不那么自然地扭曲,说:“居然是生鸡蛋?蛋清吗?”
齐老爷子嘴角终于扬起,轻轻点头:“不错,确实加了一点无菌蛋的蛋清,不过很少,就一小团。”
齐禹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却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能不熟悉吗,鸡蛋他用的吃的都太多了,但偏偏生鸡蛋他还真没怎么尝过。
他没有生吃鸡蛋的习惯,哪怕是理论上似乎能生吃的无菌蛋,总感觉奇奇怪怪,口感跟鼻涕似地,怪腻歪。
但恍然之余,他又难以理解:“加生鸡蛋有什么作用呢?”
如果是今天之前的齐老爷子,还真没法给齐禹解释这个问题,他知道怎么给苦瓜去苦,但要说原理还真扯不清楚。
不过今天不同,在来之前,他就仔仔细细地跟谢超轩探讨过这方面的问题。
谢超轩是正儿八经接受过食品化学的高等教育的,对这些科学原理门清,而齐老爷子对于这种,从科学角度解析厨艺的东西又很感兴趣,探讨过后,掌握的非常扎实,此刻随口便问:
“你知道苦瓜中的苦味,来源于哪里吗?”
齐禹眨眨眼睛:“生物碱?”
齐老爷子斜了他一眼:“你就知道这个词吗?”
齐禹一噎,低下头去,没法接话。
老爷子哼了声,继续说:“苦瓜的苦味,其实主要来自于四种物质,分别是糖甙、野黄瓜汁酶、奎宁和苦瓜甙。
其中,奎宁与苦瓜甙的含量微乎其微,虽然有苦味,但并不重,同时也太过微量,在这种量级下对人体是相当有利的,如果不是追求完全除掉苦味,应该尽量保留。
而糖甙和野黄瓜汁酶,则是苦瓜中苦味的主要来源,而且,它们二者任意拉一样出来,都没有特别的味道,非得两者结合,互相反应,才会让人觉得苦。就像全熟的苦瓜,彻底成熟后不再含野黄瓜汁酶,吃着就非但不苦,反而还有点甜。
所以去除苦瓜的苦味,重中之重就是糖甙和野黄瓜汁酶。这两种物质,主要都存在于苦瓜内的籽和白膜之中,所以切苦瓜的时候,这两个一定要刮干净,不能留下半点,否则怎么去都是白搭。
另外,糖甙易溶于水,野黄瓜汁酶则性状不稳定容易被破坏,所以就三种常见的处理思路,泡水,盐渍或者焯水,各有优缺点。
其中,泡水耗时最长,至少要浸泡半小时以上,优点是苦瓜甙和奎宁能最大程度保留,营养价值最高,但缺点在于糖甙和野黄瓜汁酶残留也最多,苦味无法完全去干净;
焯水耗时最短,水开后下黄瓜二三十秒,至多不超过一分钟就行,缺点是焯水时间短,野黄瓜汁酶无法完全破坏掉,如果延长时间,则苦瓜不脆,破坏口感;
盐渍则能最大程度去除糖甙,利用盐的高渗透压,能把苦瓜本身的汁水置换出来,藏在瓜肉深处的糖甙也就无所遁形了,同时耗费的时间也不会特别长,但缺点是容易把苦瓜甙和奎宁一块置换出来洗掉,造成营养流失。
而以上三种方法,都可以搭配冰镇,进一步降低残存野黄瓜汁酶的活性,把苦味降到最低,并最大程度保留苦瓜的翠绿和生脆的口感,冰镇没什么副作用,只要别太过就行。”
齐禹眨巴眨巴眼睛。
这么一通长篇大论,把他给听呆了去。
倒不是原理有多么复杂,恰恰相反,原理简单得很,一说就懂,他呆住是因为这番话是从齐老爷子嘴里吐出来的……
老爷子讲科学,咋听咋违和……
咳咳咳,这么想有点不太尊敬了,搞得齐老爷子是个文盲似的。
其实恰相反,老爷子虽然没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只是当年学厨的时候在师傅的支持下顺便学了字,但这么多年来,一直信奉活到老学到老,从未放弃过学习,也正因此,在近乎闭门造车的情况下琢磨了几十年,齐老爷子的厨艺仍能不停进步,最终屹立于巅峰。
老爷子确实不太看得上普通的大学生,但仅仅只是看不上不学无术混日子的,眼高手低的以及学成书呆子的大学生,但绝不是学习无用论的拥趸。
甩掉心底乱七八糟的念头,齐禹接话:“但哪怕是用盐来腌渍,都不能完全去掉苦味吧?”
“当然,否则我还往里加那么多东西干什么?”齐老爷子斜他一眼:“胡萝卜里的胡萝卜素和柠檬中的柠檬酸,都能破坏野黄瓜汁酶的结构,进一步抑制它的活性。
茶叶里的茶多酚和鞣酸与蛋清共同作用,则能在味蕾上占位包裹,形成一层薄膜,阻碍味蕾捕捉并识别到苦味,再有麦芽糖和蜂蜜提供甜味,以甜压苦,你自然就一点苦味都尝不出来了。”
听到这里,齐禹终于恍然大明白,用力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完全懂了……既然这样,那做菜的时候……”
齐禹一撅腚老爷子就晓得他要放什么屁,当即斜了他一眼:“呵,你在想屁吃,这套法子仅仅只局限于榨汁,用在炒菜上根本没这效果。”
齐禹一愣:“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