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梦醒时,她正被人抱在怀里,全身感觉回笼,疼痛刺激的她轻喘起来。
惜竹轻唤她:“醒醒,姐姐,醒醒。”
“惜竹...”
周曼艰难的坐起来,神智回到身体,她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劫后余生,以及前途凶险。
他们正在海上漂。
“夫人,还行吗?”赵时宴一手撑着船,一手划拉海水,小船在慢吞吞的往前走。
他们已经距离匪船很远了。
周曼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惜竹有样学样,也给了自己一巴掌。
沈行感觉自己两边脸都疼了起来,“妹子,夫人,不用如此,你们躺着就好,咱们安全了。”
周曼先看向一旁生死不知的金塬,然后把自己的外衣脱下,和惜竹合力撕成碎布条,一点点替金塬包扎。
等做完这一切,周曼才看向小船两侧的男子,叹口气,道:“多谢二位,连累了你们,咱们现在要同舟渡了。”
沈行本就白皙的脸现在已经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道:“无事...无事...夫人再等等...他们快回来了。”
“他们是谁?”惜竹用余下的布条给周曼扎住小腿上流血的伤口,问:“你们的人?”
赵时宴嗯了声,“沈公子的人。”
周曼略一思考就明白过来,“一共几个人,那船家不好对付。”
沈行露出半个身子在海面上,闻言冲周曼笑了笑,“没问题,他们三个很厉害的。”
今夜海上风不大,可海水冰冷。
周曼伸手到水里,立刻被冰了一下。
她皱眉看向泡在海水里的俩人,“你们还能撑多久?”
赵时宴嘴唇紧抿,侧头看她,“夫人不要担心,无事。”
“你除了会说无事还会说别的吗?”周曼不知为何,看到赵时宴那张故作轻松的脸就来了气。
“你们不是钢筋铁骨,这样的海水里最多泡一个时辰!”
一时间无人说话,惜竹打破沉默,“轮流来,你上来,我下去!”
沈行一看惜竹那满脸血的样子就心疼不已,也不知道身上伤了多少处,哪里肯让她下水!
这水...真他娘的冷啊!
“你别动,妹子,我真没事!”
赵时宴皱眉看了看沈行,沉声道:“你先上去,我们要熬到他们回来。”
周曼在靠近赵时宴的一侧,闻言立刻道:“你也上来!”
赵时宴抬眼看她,“船撑不住。”
周曼咬了咬嘴唇,她何尝不知道这艘小船撑不住五个人!
可眼前这人...他何其无辜啊!
“夫人,”赵时宴搭在船板上的右手轻轻碰了碰周曼的衣袖,“我身上有封信,在里衣夹层中,烦劳你到时帮我把它送到开封昌安路犹记当铺,多谢。”
“你说这些作甚!”周曼烦躁的拍了拍赵时宴手背,“开封路途遥遥,我才不会去!”
赵时宴被凶的一愣,随即低头轻笑,“也是,太远了...”
周曼只穿一件单衣,海风吹透了每一处肌肤,她开始发抖。
沈行被惜竹拉上船,靠在她膝上哆嗦,“好...冷...啊...”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紧接着,那只手开始摩挲他的手,热意蔓延。
“...妹子,我叫沈行,很行的行,你叫什么?”
“你就是要娶我的那个傻子?”
惜竹手上不停,意识渐渐混沌,“...我叫惜竹,珍惜的惜,竹笋的竹。”
“...好听,真好听。”
“...你也不赖。”
“...那我们成亲吧。”
“...你多给我聘礼...”
沈行咳嗽一阵,咯咯笑:“好,咱有钱...”
一旁拌嘴的声音弱下去,周曼的脸已经快被她打肿了,可浑身的知觉还是在慢慢离她而去。
“夫人...”
手被勾住,周曼猛然惊醒,她看到赵时宴苍白的脸,还有那人嘴角的笑,“别睡...”
不能睡!
周曼从身下抽出弯刀,狠狠在手臂上划了一刀,温热的血液很快浸湿了袖子。
赵时宴只觉得眼前有一抹刺目的红,可他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
紧接着,他感觉到有人在摩挲他的脸,和老爷们的手不同,那手很滑很软,然后慢慢变热。
周曼喘着粗气,半边身子挂在船上,伸手到海水里帮赵时宴放松僵硬的肌肉。
她知道这可能没用,但她不能就这么看着一个无辜的人因自己而死,还是在自己面前。
就如前世那么多次一样!
漆黑的海水吞噬着一切。
周曼慢慢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她机械的摩挲着赵时宴的每一寸皮肤,对着他结冰的睫毛哈气,甚至疯了似的亲赵时宴冷透的耳朵。
“在那儿!”
一道光线和一个喊声,他们终于等到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混乱的,周曼只知道自己被人抱起来,然后很快就被温暖包围,身体时而痛苦时而像陷在棉花里一样舒服。
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醒来时却发现天刚蒙蒙亮。
周曼顾不上别的,披上衣服就去查看船上的情况。
沈行的护卫没有掉链子,扣押了船家等同党,现在船仍旧按照原定的路线朝南行进。
中毒的侍卫已经醒来,在维护船上的秩序。
受伤五人组中,周曼身体底子最差,但打斗中其他几人都在尽力保护她,再加上她之前中毒轻,最后她反而是五人中最早醒来的。
而一直默不作声的金塬伤得最重,身上伤口多达十几处,最深的一刀在后背,足可见骨。
惜竹受伤也不轻,但她一向强健,侍从给她上了药止了血,虽然暂时不能下床,好歹能对着周曼撒娇了。
让周曼意外的是沈行。
“炸伤?”
“是,大小姐,沈公子后背被火药伤了,伤口...不小。”
周曼一把掀开床帘,就看到沈行血肉模糊的后背。
“怎么会...”
侍从继续道:“伤口沾了水,一旦感染....”
沈行趴在床上,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夫人...妹子...还好吗?”
周曼只觉得心头闷痛,“她好着呢,你可好好活着,不然我就把妹妹嫁给别人。”
沈行咯咯笑,“...那我可不答应。”
“乔岳呢?”
周曼从沈行屋中出来,径直朝最后一间房走去。
“乔公子还睡着。”
“可有大碍?”
侍从道:“性命无碍,只是...身下在冷水里泡了太久,多处冻伤。”
说话间,周曼已经推门进去。
赵时宴睡得很安稳,眉头舒展,英俊的脸上看不出痛苦,厚被子盖到了下巴。
周曼呼出口气,伸出手背摸了摸他的脸——很温暖。
掀开被子,男人精壮的身体上有多处疤痕,双侧小腿上几处冻伤红斑分外扎眼。
周曼伸手覆上去——热。
周曼问:“距离最近的补给点还要多久?”
侍卫道:“回大小姐,最近的站点是明州,全速前进的话,最迟午后就能到。”
“告诉舵手,咱们到明州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