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藻阁。
周媚长发披散,裹着一件厚重外袍,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
“小姐,天冷的厉害,您喝点暖暖身子吧。”拂夏端着一碗鸡汤,轻声道。
“滚。”
“小姐,”拂夏本能的退后半步,咬了咬舌尖,“郑王他...”
周媚突然转头,怨毒的看向拂夏,“小贱人,你又想说什么?”
拂夏握紧了汤碗,一脸担忧的道:“小姐,您已经好多天不曾好好吃饭了,就算您不吃,肚子里的小公子也要吃啊。”
拂夏上前一步,跪到周媚脚边,语带悲戚,“如今王后被废,郑王殿下就剩您和肚子里的孩子了,您就算为了郑王,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拂夏每说一个字,周媚的眉头就皱的更紧。
没等拂夏说完,周媚就喘着粗气,抬起一脚踹向拂夏胸口。
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拂夏发出一声闷哼,蜷缩在地上抽气,手中的鸡汤撒了一地。
“小贱人,别再给我提郑王!不许提!谁让你提他的!”
发疯的女子甩着长发,还想再补上两脚。
仇姨娘叹口气,上前把人拉住。
“媚儿,你如今就这一个得用的丫头,打死了可怎么好?”
“大不了都去死!大家都去死!”
周媚嚎叫着,习惯性的想扔点什么,却发现整个屋里已经被收拾一空,早就没有能让她发泄的东西了。
“姨娘,王后赐我的东西呢!你给我收到哪里去了!”
想起那些被周媚砸碎的宝贝,仇姨娘心疼的咂咂嘴,“那些东西都是御赐之物,媚儿你可不能再砸了呀!这要是被人发现,那是要问罪的!”
“王后都成庶人了,哪还有什么御赐之物!女儿不想看见那些东西!女儿心烦啊姨娘!”
周媚捂着脸,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这些日子,仇姨娘已经心力交瘁。
自从京中出现关于周王后的流言,她们娘俩就隐隐感到不安。
后来事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每天都有噩耗传来。
现在王后废了,郑王成了别人口中默认的野种!
而她们,也彻底沦为全金陵城的笑话!
当初订婚时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
一夜之间,天上地下!
周媚为此每日闹来闹去,没个消停。
她也实在是倦了。
“媚儿,你别再闹了。”仇姨娘蹲下来摸着周媚的头,“王后没了,郑王也还是郑王,你嫁给他就还是郑王妃,不过是做不了王后,也没什么...”
“姨娘!”
周媚近乎咆哮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郑王怎么可能还是郑王?你难道不知道,京中现在都在说什么?”
“王后是个娼妇,王后的儿子也是个色鬼!那郑王保不齐就是个野种!国主现在留着他,不代表以后就不会杀了他。”
“哪怕郑王活下来了,他也一辈子会被人戳脊梁骨,女儿嫁给他,女儿就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周媚越说越害怕,忍不住抱住自己,浑身颤抖,声音都带着恐惧。
“姨娘,你说凌王会放过我们吗?他不会的,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啊,而郑王...他就是个废物,我们只能任人宰割,女儿...女儿会活不成啊!”
仇姨娘死咬着嘴唇,眼里也满是恐惧,哆哆嗦嗦道:“不...不会的吧。”
“还有你爹呢,他可是...”
周媚笑的狰狞又讽刺,“姨娘,你忘了王后是怎么沦落至此的?就是因为我的好爹爹,她的好哥哥周将军啊。”
仇姨娘彻底瘫软下来。
那个男人有多狠,仇采絮比谁都知道。
他的眼里只有死去的那个女人,还有他的一双儿女。
周清,周媚,还有她自己。
只怕她们加一起都不如那长宁公主一根头发丝。
周媚呆愣愣的趴在仇姨娘膝上,母女俩像是被人抽干了气力。
拂夏已经爬了起来,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小姐,夫人,地上凉,奴婢扶你们起来吧。”
拂夏又差人端来一碗鸡汤,“小姐,您喝点吧,就算要想办法也要先吃饱啊。”
周媚眼珠动了动,到底没有再拒绝,靠在床边,任由拂夏喂,仿佛一只木偶。
午后,周媚突然叫了起来。
“姨娘,肚子疼...”
“姨娘,奴婢马上去请章大夫!”
仇姨娘慌了神,一边帮周媚顺气一边道:“好,你快去快去!”
章大夫来的很快。
“二小姐只是急火攻心,动了点胎气,没有大碍。”
仇姨娘忙追问:“果真?章大夫,媚儿这都快三个月了,怎么还会如此容易动胎气?”
章大夫:“二小姐胎像一直很稳,这次是太过激动导致。”
周媚转动眼珠看向章大夫,“大夫,过了三个月,这胎是不是就稳了?”
“女子怀胎,前三个月是最危险的,以后只要仔细照料,便不至于有大碍。”
“那...”周媚压低声音道,“如果要打胎,是不是也不能超过三个月?”
章大夫垂目道:“三个月内最安全,月份大了,可能就一尸两命了。”
周媚心头一紧,“若是打胎,以后可还能有孕?”
章大夫看了眼周曼,“若女子身体康健,应当是无碍的。”
“那依章大夫之见,小女身体如何?”
“二小姐,自然是康健的。”
入夜。
周曼听着外面吵闹的人声,对念菊笑了笑,“走吧,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居藻阁确实很热闹。
拂夏忙里忙外,见到周曼过来,急道:“大小姐,二小姐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滑胎了!”
周曼站在门口,看着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听了一会儿仇姨娘的哭喊和周媚的哀嚎。
“孩子保不住了?”
章大夫从屋里退出来,恭敬的回道:“老夫无能,孩子已经没了,请大小姐恕罪。”
周曼抄着手,漠然的看着远处。
“大夫尽力便好,孩子还可以再有,我二妹妹的命只有一条,还望您保住她。”
“这是自然,二小姐身子一向康健,只要多加调理,当不会有大碍。”
“那就好。”
周曼微微抬头,眉心突然一凉。
伸出手,一粒雪花落在掌心,瞬间便被温热的皮肤吞噬。
“下雪了。”
念菊也伸出手去。
惜竹抱臂仰头。
望梅抬手拢了拢周曼的外袍,又把浸了雪的手拉过来暖着,“小姐,咱们回去吧。”
周曼呼出口气,回头看了眼乱糟糟的居藻阁。
“好,咱们回家。”
主仆四人相互搀扶着离开居藻阁。
飘扬的雪花,终究是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