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李如达都没回来。
京中的流言倒是越传越离谱,从情感纠葛演化到谋权篡位,现在又朝着灵异鬼怪的方向发展了。
周曼这几日一直称病不出,念菊则每日都绘声绘色的和周曼讲坊间的传言,故意逗她笑。
大理寺的消息不好打听,派出去的人花了钱,借了势,可仍旧套不出有用的消息。
周曼只能每日练字静心,等着消息自己传过来。
不同于内院的安静,将军府前院这两天很热闹。
因为周媚是未嫁女,再加上死的不光彩,念菊按照规制简单办了丧礼。
不知道周媚生前得罪了什么人,丧礼当日竟然被一群乞丐堵上门,又是扔鸡蛋又是砸石头的,好一通兵荒马乱。
惜竹嫌吵闹,在门口表演了一出胸口碎大石和隔空杀鸡的本事,这才把那群受雇来捣乱的乞丐吓走。
周曼抱着手炉窝在摇椅上,看到惜竹一身寒气走进来,笑着问:“撵走了?”
天很冷,惜竹却只穿两件单衣,火力旺盛的让人羡慕。
听到周曼问话,她气哼哼的跳上窗台,像只鹌鹑似的蹲在那儿,道:“这些人竟然敢到咱们府里闹事,他们是忘了这里姓周吗?”
周曼慢吞吞的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声音懒懒的道:“他们没忘,只是不再畏惧罢了。”
望梅小心看了眼周曼,继续低头整理药材。
周曼叹口气,“这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让周清丢了后位,又让周媚成为全城的笑话,咱们将军府就还是以前的将军府,没人敢轻视半分。”
惜竹咬牙看着周曼,想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周曼微抬下巴,脸上露出倔强的神色,“在做这些事之前,我就想过会对周家造成的影响,可我不在乎。”
“我让周清遗臭万年,让周媚成为别人口中的娼妇,让周家成为金陵城的笑话,甚至连我自己,也因此被人可怜和看轻,可这些,我都不在乎。”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即使把我自己毁掉,我也要去做我认为对的事,谁也拦不住我。”
惜竹两步跳到周曼身前蹲下,“小姐,您不用自责,我们都明白,有些人必须死。”
周曼笑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惜竹摸摸鼻子,“咳,小姐该知道,奴婢自小耳力就好。”
望梅淡淡看了眼惜竹,“保密,知道吗?”
“放心!”惜竹揉揉胸口,嘟囔道,“许久不练,刚才那块石头震的我胸疼。”
周曼和望梅对视一眼,都低头浅笑。
“小姐,郑家老太太请见。”念菊掀开门帘,冲周曼示意。
望梅立刻放下手中的药,看向念菊,“可说是什么事?”
念菊摇头,“前面丧礼结束,老太太就说要来看看大小姐,这种事咱们总不好拒绝。”
周曼点点头,“请她进来吧。”
“是。”念菊小心退出去。
很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被人搀扶进了屋子。
隔着床帐,周曼轻咳出声。
“咳,您来了,恕晚辈无礼,重病之人实在不好见人,恐过了病气给您。”
郑家老太慈眉善目,拄着拐杖笑,“给老身一把椅子便好,大侄女,你安心躺着,没有什么失不失礼的,咱们南唐,还哪有几家重礼的?”
念菊早已把老太太扶到软榻上坐着,“老太太,天冷,您尝尝奴婢冲的茶,暖暖身子。”
“是个能干的丫头,我看今日的丧事你处理的很好,以前可是做过?”
念菊乖乖笑着摇头,“这是奴婢第一次经手,都是以前跟着我家老夫人学的,希望没闹笑话。”
郑老太太拍了拍念菊的手,“比我家那些儿媳做的都周到,不愧是长宁公主教出来的丫头。你们小姐现在身体不好,你们还要多长个眼睛帮她看着。”
念菊恭顺道:“是,奴婢们记住了。”
周曼声音微弱,“郑奶奶,您今日怎么亲自来了,这不合规矩。”
何止是不合规矩,简直让人吃惊。
首先,郑家和周家早就在周清的事之后就断了往来。
其次,周媚只是小辈,郑家即使要来人,请管家过来或者找个平辈来悼念一下也就是了,万万没有长者亲自过来的道理。
周曼猜测郑老太应该是为了别的事。
果然,郑老太直接道:“不是为了你家那个庶女,我是过来看看你。”
“周清的事,你应当是知道了,当时郑家算是推波助澜了一把,可怨我们?”
周曼笑:“不怨,有因必有果,姑母当时种下的因,现在她自食恶果罢了。”
郑老太点点头,“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比你那姑母和妹妹强。”
“我不瞒你,我家老二是因为周清那个小蹄子才死的,我恨了她十几年,可她是南唐王后,我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太婆又能奈她何?”
“如今,有人帮我惩治了周清,我要感谢这个人,这口恶气我不用带到棺材里去了。”
周曼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唉,郑家和周家因为周清的事断了往来,如今我出了这口气,也做了对不起你们周家的事,今日我过来,就是想说一句,咱们两清了。”
“郑奶奶言重了,您的话我会转达给家父。”
郑老太卸下心里的担子,转而笑道:“当初,京中流言四起,说丰廉和周清有私情,我一听就发了火,派人出去调查,想看看是谁干的缺德事,让死人不得安生。”
“后来府里收到了一封信,说让我们保持沉默,他会替我们报仇。我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流言蔓延,后来周清做出那等丢人事,被关在了冷宫,我才明白那个写信的人说的竟然是真的。”
“我当时以为那人只是想散布些流言,让周清不痛快,谁知道流言只是个幌子,最后出了个大招,此人办事缜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周曼漫不经心的搓弄着手指,道:“既然那人不想让您知道,您又何必深究?”
“是啊,所以我也不查了,就算他帮了我一个忙,我记着这人的恩情也就罢了。”
顿了顿,郑老太又开口:“其实,我一度以为那个人是你。”
周曼吃了一惊,道:“为何?”
“就是一种直觉,你那个庶妹抢了郑王,按理说你记恨她也无可厚非,周清又是个唯利是图的性子,估计那俩人没少欺负你,所以我就以为是你为了报复才想出这么个点子。”
周曼摇头轻笑,“您想多了,小女不过是个病秧子,没本事也没精力做那些事。”
“丫头,你这身体是真的...”
周曼看着透过来的人影,笑道:“小女运气不好,中了奸人暗算。”
“唉。”老太太叹气,“周将军在北线回不来,这府中又是乱糟糟的,也没个管事的人,偏偏你身体又不好,还真是让人不放心。以后,若有需要郑家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多谢郑奶奶。”
“既如此,你就休息吧,我这便回了。”
“念菊,好生送送老太太。”
门打开又合上。
望梅把帘子挂起来,周曼靠在床头坐着出神。
“小姐,您怎么了?”
周曼突然眉头皱起,拉住望梅的胳膊,“郑老太刚才说,她以为是我做的那件事?”
以为...是我...
周曼猛然坐起。
“望梅,我好像明白周媚为什么一定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