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年关。
临近过年,林清也的父母忙碌起来。
林宣阳和虞姝是白手起家。
两人从中药铺子的伙计开始,慢慢做起了药材生意,成了药商。
年前,父母还要出去采购药材。
“……我和你母亲明日要去杭州,约莫七八日才会回来。”吃过晚饭后,林宣阳将三张船票给林清也。
林清也接过:“阿爸,这是什么?”
“你这些时日一直精神不济、郁郁寡欢,我和你母亲虽没多说,却是一直瞧在眼里。”
林宣阳说,“这艘船目的地就是杭州。让陈远陈望跟着,你去散散心,或许心情会开阔许多。等到了杭州,我们也差不多忙完,到时再一起回来。”
“谢谢阿爸。”林清也没有拒绝。
她刚好想走走。
只是怕阿爸阿妈担心,她一直佯装无事,没想到父母都看在眼里。
林宣阳不善言辞,多的话也说不出口,笑了笑便走了。
船是明日下午开,林清也回房收拾行李。
第二日,司机将他们送到三号码头。
这船不是从阳城出发,而是从北平来的。
船要进行燃料补给,便停靠在阳城三号码头。
从阳城上船的人并不多。
轮船很大,从外面看有三层。
进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一楼是酒吧,二楼是餐厅和舞厅,三楼才是客房。
林宣阳担心女儿安危,给陈远陈望也买了一等舱的船票,就在林清也的隔壁。
陈远检查床铺后,陈望才将行李提进去。
安置妥当后,林清也说:“我想休息一会,吃晚饭的时候再叫我。”
两人应下,带上门。
林清也有些累。
昨天晚上没睡好,今日又早起送阿爸阿妈去火车站,头始终昏沉沉。
原本想休息会,程管事又来和她沟通过年采买事宜。
一聊,就到了中午。
林清也脱下大衣,挂在旁边的架子上,人躺上床。
船已经开了。
船在水面上,有轻微的晃动。
她在船上,躺在那儿,仿佛一片浮萍,也是晃晃荡荡。
这是很好的催眠剂。
她睡着了。
不知多久,林清也突然从床上弹起,额上已经沁出一层热汗。
大喘着气,目光空洞的望着木制门板许久,心跳才渐渐趋于平静。
她又做噩梦了。
林清也慌乱找着手袋,将里面的枪拿出来。
黑色的枪身,不知被摩挲了多少次,黑得发亮。
宋家还在时,阳城管控枪支弹药。
有枪在身的,都是有军政府或者帮派背景。
林清也的枪和子弹,都是宋诚安送过来的。他爱屋及乌,还让她带着陈远和陈望一起去练枪。
弹药在这个世道,是稀缺而昂贵的。
宋诚安从来不计较,都是让她真枪实弹的练。
这样的梦,缠绕她一个多月了。
她的梦里,总是梦到他们的过往,美好而又真挚。梦里的宋诚安和她,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温柔的注视对方。
只是她,无情的举起了枪,扣下扳机。
梦到最后,都是被黑红的血液充斥。
她浑身浴血。
外面响起敲门声。
沉闷的声调,将她唤回。
“小姐。”是陈望的声音。
“怎么了?”
“到用餐时间了。”
陈望在门外说,“今日船上人多热闹。属下刚去二楼瞧过,很多人到了,去晚了可能会没位置。小姐若是喜静,不想被打扰,属下让侍者将吃食送过来。”
“不用。”
林清也将手中的枪塞回手袋,从床上起来,“阿爸阿妈想让我出来散心,若我还是闷在船舱内,是浪费他们的苦心。”
又说,“你在外稍等片刻。”
她去拿大衣。
坐在化妆台前补妆时,才发现脸颊两侧都是泪痕。
拿了帽子戴上,黑色的网纱遮住眉眼,也掩住眼底的红。
二楼不比三楼清净。
人还在楼梯转角处,就听见二楼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还有舒缓流畅的钢琴曲。
陈远找侍者留了位置。
还未到跟前,陈远正对着他们,蹙眉和人说话。
“……你别跟我在这胡搅蛮缠。人人都要吃饭,就你小姐最金贵需要等着?我来了就是我先吃,哪有你这样占着茅坑不拉屎?”一个穿得雍容华贵的女子,指着陈远唾沫横飞。
陈远说:“二楼餐厅可以预定,经理已经解释过。”
经理连连颔首:“是啊。这位小姐,这位先生已经预定过。您如果饿了,我可以让侍者将吃食送到您包房去。”
“我人都来了,还在包房吃什么?”
女人不耐烦道,“她人不是还没来么?更何况,她一个女人能吃什么?我们几个人的生意不做,做一个人的生意,会不会算账?”
经理道:“这不是做多少人的生意的问题,是这位先生已经预定了……”
女人抬手打断他。
“我不想听了!我现在就要这张桌子!开个价,多少钱?”女人从手袋中,拿出一根大黄鱼,放在桌上。
围观的人唏嘘了声。
船上的人,都来自五湖四海。二楼餐厅也分区域,能来这里吃饭的人,多少都有点钱财。
一根大黄鱼,大约八百块,这是很重的分量。
还只是为了要个位子。
陈远沉着脸,压着一股怒火。
他没说话。
林清也在旁边看了会。
女人听着围观人的唏嘘声,扬着下巴高傲的看着陈远,脸上尽是得意。
“怎么着?一根大黄鱼,你给你家小姐,她会高兴。”
见陈远没有反应,她又从手袋中拿出一根大黄鱼,用力放在桌上,“不够是吧,两根行不行?”
这样财大气粗,位置远一些的客人也侧目看过来。
甚至还有人放下碗筷或刀叉,围观看戏。
林清也上前,在众目睽睽中坐下。
女子看见她,愣了下。
随即柳眉一竖,顿时勃然大怒:“你又是谁?这位子我已经买下来了!要吃饭去别的地方!”
林清也没理她,自顾自斟了杯茶。
女人尖锐嗓音和咄咄逼人的姿态并未影响她,她始终面色恬静。
接连几句话都没得到应答,女人火冒三丈。
她蹬着高跟鞋,气冲冲走到她面前。
林清也这才扬眸笑道:“我预定的位子,为什么不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