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也百思不得其解。
陆夫人和姚督军合谋杀时惟樾,为何又要扑上去救他?
而她,似乎看到时惟樾步伐停滞了下。
以时惟樾的敏锐,他怎么会躲不开这把刺上来的刀?
何况还是今日这样纷乱的局面,所有人都提高警惕,比往常更加敏捷。
林清也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
她喉咙紧涩,分泌出来的口水有些难以下咽。
脚步突然踌躇,不知道先迈出哪一步。
迈出哪一步都很难。
林清也对陆夫人的情绪很复杂。
她从小到大都在压抑自己,那时候她跟着时惟樾,畏惧时惟樾,故而非常想要让自己成长。
那时候她认识了陆夫人。
她听了陆夫人的事迹,从一出杨家将演义中了解到她和她先生的家国大义,更从中知晓陆夫人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们付出的努力。
陆夫人是一个女人,却比很多男人还要坚韧。
这是她向往的。
人都有自己向往的东西。
她敬仰时惟樾这样的男人,他教会自己很多东西,人情世故。她敬佩陆夫人这样的女人,她身上有很多她没有的品质,她想成为她这样的女人。
她闹这一出,是不想陆夫人走错。
她不会让陆夫人害时惟樾,时惟樾是她重要的人。也不会让陆夫人做出这件事,她不希望陆夫人没办法再回头。
所以她搅乱了今日席面,让她无计可施。
林清也不想让她步入深渊。
她想救陆夫人,想让她活着,是她为她丈夫牺牲太多,为她奋不顾身做过的努力,还有她一直想要留住的泰城。
也为了自己。
林清也想,自己敬佩的人不该如此。
她曾经反驳过时惟樾,认为这世道并不是非正即反,有些人只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只是知道她要杀时惟樾,她迷惘了。
林清也以为自己错了,她看错陆夫人。
可她如此大彻大悟,知道自己大错特错,甚至错的离谱。
她被搅乱了理智。
这是她不敢迈出的原因。
陆夫人死死抓着时惟樾的手臂没撒手。
人之将死,力气大的出奇,她的手指几乎穿破他的衣服,嵌入他的肉里。
时惟樾也没打算松手。
他只是蹲下,让陆夫人更舒服的躺着。
林清也不敢看。
到这时,她才知道自己的愚蠢和无知。
她手足无措,泪水忍不住从眼眶中落下。她慌乱的撇过眼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泪眼模糊间看到旁边的盛淙川。
他也在看她。
盛淙川一贯轻佻的面容,如今也多了几分严肃。
“这是她自己的路。”看到她的泪水和逃避,他知道她懂了。
他声音不大,林清也却听的一清二楚。她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一瞬间决堤而下。
时惟樾听到她的抽泣声,回过头看她。
他波澜不惊的脸上,多了几分担忧。
林清也想说自己没事,她喉咙仿佛被粘住,说不出口,只能不停小幅度的摇头。
她背过身,隔绝了每个人的视线,肩膀耸得厉害。
她到现在,才明白时惟樾曾经暗示过她太多次。
他曾经告诉她,陆夫人和姚督军结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共同的命脉才最坚固,她以为他在说这件事,实则他是想告诉她,因为如此,才能取得全部信任。
陆夫人假意结婚,只是想骗取姚督军的信任。
时惟樾还告诉她,陆夫人不怕死。
是啊,陆夫人为了守住陆督军的家国正义,都能委身嫁给姚督军当姨太太。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怕死?
陆夫人哪里是怕死?
她表现出来的害怕和慌乱,她的东奔西逃,只是不想那样死去!
她不想死在枪林弹雨之中,但要在时惟樾面前,为了救他而死去。
陆夫人做这一切,拐了这么大个弯,不是想要时惟樾死,而是做好了自己去死的打算。
她一早就打算好了送死。
有了执念的人,是拉不回来的。
时惟樾没有躲开那把刀,是他主动送给陆夫人的机会。
“您何必呢?”时惟樾淡淡问她。
“内忧外患,用兵很难。”陆夫人攥紧了他的衣袖。
刀子插得很深,一刀捅中她的要害,她呼吸困难,一字一句说得吃力,“时师座,我谢谢你送我这个机会。”
她面色苍白,仍是清醒。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时、师座,我真心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统一华夏,我先生和我地下有知,会感念你……”
时惟樾不语。
他在外人面前,不擅长煽情,这个时候给不了任何的回复。
他的家国抱负,不是嘴上说说,而是心中的坚定。
南北统一这个理想太过于宏大,他一直在朝着这个目标走,做出承诺却太过浮夸。
时惟樾对陆督军有赞誉,对陆夫人也有尊敬。
他和陆督军相交甚少,对这个人却不甚了解。他和陆夫人更是萍水之交,但他也佩服这个女人的勇气。
这世道对女人苛刻,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家国理想都是男人的抱负,此刻却在一个女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时惟樾只是说:“陆夫人,我既没有动,就是承您这份情。”
陆夫人无声点头。
她胸口很痛,身体很累,没多少力气,一双开始浑浊的眼睛转向林清也。
盛淙川看见,拍了拍林清也的肩膀。
“林清也,陆夫人想和你说话。”他说。
听到这个信号,林清也腿上这才有了些许力气,她在陆夫人身边蹲下。
“林小姐,你很好。”
陆夫人说的很慢,“我何德何能,与你寥寥两面,能让你不知我用意的情况下为我着想?林小姐,我要谢谢你……我有一封信,在房间的抽屉里,留给林小姐和时师座,你、你们务必要看……”
每说一个字,都在用尽她的全部力气。
她强撑着力气,直到最后一个字落地,她才阖上了眼睛。
林清也泣不成声,只能用力点头。
人没了气息,她还是在重重点头。
“母亲!”有人在大喊。
凌乱的脚步声靠近他们,有人从时惟樾手上接过陆夫人,将她用力拥在怀中。
林清也泪眼朦胧,只看到几个模糊的面庞。
时惟樾压住她的后脑勺,让她贴近自己的胸膛。
“哭吧。”他嗓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