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绮一时无法确认女子的身份,不确定这是不是舅舅新婚的舅母,于是只能低头,先唤了声。
“舅舅。”
她的声音将男人惊醒,对方抬起头,看了她许久,才抹了眼泪,在甲衣女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是臣失态了,臣仲骁,参见公主殿下。”他行了个礼,但通红的眼睛,仍一直看着面前的少女,无法移开。
百里绮连忙道,“舅舅不用多礼,我们……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她对眼前人陌生,但也能判断出他眼中流露的真情,她任由他看着,视线移向一旁,努力缓和眼前的气氛。
“这位是?”
女子笑笑,英飒的眉眼露出几丝温柔,“我是三角岩城城主卫然,公主若不介意,可唤我一声舅母。”
三角岩城是三不管地带,曾属过北戎,也属过越国,如今,算是彻底的属于了晟国,并且有姻亲在,坚如磐石,北戎和越国再也无法撼动。
“舅母。”百里绮笑起来,压力略减,她又看向男人,再次唤了声,“舅舅。”
仲骁还是无法移开眼,更是恍如做梦般,喃了句,“你真的不是我姐姐吗?”
他从小跟在姐姐身边长大,对姐姐的感情,浓于血水,当初弃文从军,也是因为姐姐被冀军拦在南边,再也没有回来。
任百里绮强行淡定,也架不住这么一个铁血硬汉,哭着喊她姐姐。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温和可亲,眨了下眼,“舅舅,我是绮儿啊,你再看看我?”
仲骁还是无法从梦中抽身,甚至抬起手,想要来摸摸面前这张脸。
但这时,离去的禁卫军,又回来了,这次请的人,确是仲骁夫妻。
“大将军,城主大人,陛下有请。”
“将军,日后有得是时间叙旧,还是先去拜见晟帝吧。”卫然道。
百里绮这才知晓,他进宫还没拜见皇爷爷,就提着剑来找她了。
武将携带兵器入宫,还不先拜见帝王,乃大忌。
尤其仲骁手握十万大军,又娶了三角岩城城主,俨然是三角区的土帝王。
晟帝会对自己的孙女宽容,不代表会对外戚宽容,百里绮连忙道,“舅舅先去拜见皇爷爷吧,今夜宫宴,我们还有得是时间叙旧。”
说着,她隐约有些担忧,又道,“我与舅舅舅母一同去吧。”
禁卫军统领高候岩道,“今夜国宴,陛下让公主与鸿胪寺确认宾客名单。”
他说这话,显然是晟帝的意思。
百里绮抿了下唇。
仲骁已经回过神来了,他正了正盔甲,眼底虽还有些红,但已恢复了铁血的模样。
他看着百里绮,眼色复杂,声音沙哑,“舅舅……去去就来。”
百里绮急忙道,“我在晚上的国宴等你们。”
舅母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以示宽心。
百里绮目送他们离开,禁卫军黑色的盔甲像密布的阴云,让她有些担心。
三世子离开,却并未走远,瞧见禁卫军带走了骠骑大将军夫妇,又原路返回,便见公主怅然若失的站在原地。
夏日的风吹得青丝曼扬,廊下是凌乱无人的牌桌,落寞孤寂。
北牧开口,“公主,人都走光了,可要再叫他们回来打麻将?”
南宫慎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没看到公主心情不好吗?”
北牧嘀咕,“骠骑大将军回来,公主不应该开心吗?”
西司烛,“少说两句吧你。”
北牧左右看看,不明白。
百里绮道,“不用了,我要去鸿胪寺,看看宾客名单。”
北牧想说宾客名单有什么可看的,但南宫慎预判了他的预判,在他开口前,就率先踢了他一脚。
北牧拧眉,“南宫慎,你有毛病是吧!”
南书房。
左隆公公拦下了卫然,笑着道,“请卫城主在门外稍等片刻。”
卫然却并未停下,而是反问,“三角岩城已归顺晟国,本城主,自然也是晟国的臣子,理应与大将军一道拜见陛下。”
她眉目一凛,“难道,三角岩城,不是晟国的城池吗?”
左隆公公连忙道,“自然是晟国之城。”
这时,南书房内传出晟帝的声音。
“都进来吧。”
左隆公公“哎”了一声,连忙让开。
仲骁和卫然解了身上的佩剑,大步踏了进去。
北戎、越国,晟国皆招安三角岩城多年,但均没有任何一方长长久久的拥有过。
占据三角岩城,便很大程度得到了大半三角混乱区的控制权。
晟国,自然不可能拒绝三角岩城的投靠,卫然带着整个三角岩城嫁到晟国,没有比这更牢固的归顺。
所以就算是此举会极大程度上壮大骠骑大将军的势力,晟帝,还是同意了。
更是在仲骁先斩后奏返京时,也没有发作,压了下来。
有卫然在,晟帝自然不可能再责罚仲骁的逾矩之举,只冷声走了个过场。
“你携兵器入宫,是想干什么!还惊扰了各国的使臣,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造反呢!!!”
仲骁跪在地上,连说不敢,“臣只是,只是想见见公主殿下。”
晟帝厉声道,“人是见到了!说说你想干什么!!”
“臣,臣见姐姐的孩子安然无恙,便放心了。”
仲骁哪里不知道,他这个行为就算是定个造反的罪也不为过。
但武将没了兵器,就像文人没了笔。
若晟国当真将他姐姐的孩子废黜,推了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冒牌货来冒充他姐姐的孩子,就算是造反,他也定然是一刀砍了。
晟国对不起他姐姐,若还要苛待姐姐的孩子,他不做这个骠骑大将军也罢。
可看到廊下的少女后,他才明白,姐姐的孩子,究竟受了多少的苦,才重新回到皇宫,回到他的身边。
想到之前的冒牌货,他眼底便戾气丛生。
“陛下!”仲骁忽然开口道,“之前的冒牌货呢!”
卫然与他跪在一处,轻轻撞了下他,对着上首的晟帝道。
“陛下恕罪,夫君年少失姐,对先皇后感情笃深,一时没了分寸,望陛下怜他思姐心切,饶过他这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