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
姚海棠差点儿都没反应过来。
或许是很久没有置身在如此忙碌的氛围中,她差点忘了——她也是下班儿了以后有地方回的人了。
姚海棠垂下睫颤了颤,一边继续查看小钱裤子有没有破一边道,“你坐沙发上等我会儿去,我一会儿跟于姨她们嘱咐几句就差不多了。”
站在楼梯拐角处的刘峥已经把钥匙发完了。
原本他们就来自于各大小分厂,各有负责人,刘峥也不用过于费心。
但他发完钥匙以后却没走,甚至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只是仍站在原地,用一种怀有审视与判断的眼神在姚海棠跟迟铁之间来回来去地打转。
迟铁没动弹,半晌沉默后冷不丁儿地问了姚海棠一句,“我进来方便么?”
他心想今儿这情况跟平时不一样。
咋也算个大客户,把来福所有的房间全占满了。
迟铁知道自己这么个形象,大多数人看了都难免觉得不像个善茬儿,他也是不想给姚海棠添麻烦。
却未想,姚海棠就着俯身的姿势,蓦地看向他。
她眉梢儿一吊,声调拐着弯儿,那叫一个阴阳怪气儿,“咋?”
“铁哥这是腻了啊,故意找茬儿让我跟你干仗?”
“想玩儿点不一样的是么?”
迟铁瞬间低哑着嗓子笑开,再没犹豫朝她大步走来。
“咋能,”他走到她跟前儿站定,视线专注深凝地看着她,“我咋敢惹姚老板。”
“... ...”
于小钱先是被迟铁那一笑晃了一下儿,然后还没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儿呢,便听到了这句非常离谱的话。
于小钱瘪嘴,语气莫名酸涩,就跟姚海棠被迟铁抢跑了似的,“别人不能你能啊铁哥。”
“毕竟海棠姐每天都要为你死上个千八百回的。”
“你听听,”姚海棠抬起素手照着迟铁的胳膊根子就给了一下儿,打得可响,“恃宠而骄了吧铁哥。”
“听点儿话啊,去老实儿等我。”
姚海棠一指沙发。
迟铁点头儿,“嗯,不急。”
“你踏实忙完了咱再走。”
言罢,他便走向沙发。
只是自打进门儿起那道令人不舒服的视线仍未收回,反而带着愈发浓烈的探究性,隐约还有一抹几不可察的嘲讽。
迟铁五感敏锐,却没做出啥反应,他低垂着坚硬乌睫默不作声地坐下,本就早已习惯这种不友善的眼光。
刘峥眯终于开始迈开步子,视线却仍落在迟铁所在的角落。
他心想,姚老板实在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新鲜劲儿上了头,才会把这个看着就是个卖苦大力的粗悍主儿说得那么好。
而且说他声儿好听也绝对纯扒瞎。
就跟十八层地狱里的罗刹似的可怕,像是声带都被割成两半儿再缝到一起似的,得是个啥耳朵能觉得这种声音好听呢?
“牛牛走了啊?”姚海棠又看了迟铁一眼。
“啊,”于小钱绕进前台,“在听说他的‘老古董’被我骑着栽沟里的时候就捂了嚎风地跑了。”
“嗐,净说这话。”姚海棠笑着走向迟铁,教育于小钱,“人再破也是个二八大杠,贵着呢。”
“一票儿难求不知道啊。”
“切,他那也不是拿票儿买的啊,纯是废品站淘来的... ...也不知道是咋造的,修都修不利索,链子老掉。”
“嘿,”姚海棠冲着迟铁龇出洁白贝齿一乐,“这能修么他铁哥。”
迟铁略抬眸,“回我看看。”
姚海棠在迟铁面前停下,几乎贴着他结实贲张的大腿,不用俯身,她便基本与他视线平齐,“喝凉水儿么?”
“冰箱还有健力宝。”
迟铁看向姚海棠,抬手撩起她潮湿的鬓发,“不喝。”
话音才落,他越过她纤细窄小的肩膀往后瞥了一眼,重新移回视线,声音隐约冷肃,“谁?”
“啊。”姚海棠眯起眸,“汽水儿厂的副厂长。”
“嗯。”迟铁只应了一声儿,不说话了。
姚海棠蓦地乐了,语气轻了几分,“咋?”
迟铁:“不乐意叫他瞧你。”
“不是个好瞧。”
“... ...”姚海棠终于绷不住了,眸间春色荡漾,“嚯,铁哥眼还是这么毒啊。”
她凑得更近,如小狐一般挤了挤眼,“诶,牛柳儿吃了么。”
“... ...”想起那几乎成为牛肉干儿的牛柳,迟铁牙根子都有点儿发酸。
“吃了。”他无奈笑道。
姚海棠:“比花卷儿艮?”
“... ...太艮了。”迟铁不忍扬起薄唇,自喉咙深处传出嘶哑气音,胸膛震颤了两下儿。
姚海棠定定地看着他,见他乐得眼睑愈发狭长漆黑。
突兀发问,“那孙子还看着咱俩了么。”
迟铁:“走了。”
“啧,可惜了。”姚海棠嗐了一声,“我还心想让他免费看个亲嘴儿呢。”
“知道吃醋了?”姚海棠刚逗完他就等不及发问。
迟铁却未言语,只仍死盯着她,像是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你想听实的还是想听虚的。”
他满脸都写着:实的可能不那么好听,不对你心思。
姚海棠却毫不犹豫,“你自己都说了,我连你裤衩儿破洞都知道了,还扯啥虚的。”
迟铁眸色浓得发黑,“八竿子打不着边儿,他配不上你。”
姚海棠登时一愣,下意识地便问:“那谁配的上。”
迟铁又不说话了。
谁配的上。
要是非得问,他觉得他自己也配不上。
迟铁想不出到底是个啥样儿的人能配得上姚海棠。
“没事儿,”姚海棠微滞的神色倏而褪下,伸了个懒腰儿转身,“你慢慢儿想。”
她摆了摆手,“你就庆幸姐最近忙吧,暂时也没时间跟你使全力。”
“但是迟铁,”姚海棠脚步稍顿,侧身望向他。
她笑得那样轻淡,语气中的决绝却又无比明晰。
“等我哪天有了功夫儿,攒了一身的劲儿,你可别叫我打空了。”
“到时候你扭头儿想跑的话... ...横竖得先把你这身子给我痛快痛快。”
“不然我能憋屈死,真的。”
于小钱早习惯姚海棠热辣的发言,淡定且自然地做着背景板。
姚海棠也用一种好似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俩的眼神深深地看了迟铁一眼,她说:“我的等待是有目的的,迟铁。”
“你甭想叫我干亏本儿的买卖。”
“除非你想好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都不带放过你的。”
“别试,迟铁。”姚海棠终于回身,棉布裙摆在他漆黑的瞳孔中划出一道柔软却又透着坚韧的曲线。
幽暗深潭便犹被四两拨千斤般地彻底搅乱。
他狭长眼尾无声烧起,潭底失控般地滚动翻涌。
听闻她轻笑,胸有成竹、张扬桀骜,“你知道的,我做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