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震满腹碍于身份没法儿说出来的话令他郁闷至极,他只能无奈地向迟铁投去个眼神儿。
迟铁冲他微微颔首,冷冽神色毫无动容,“再加几条儿吧。”
“... ...啊?”曹震一时没反应过来。
迟铁想了想,沉着嗓子道:“干扰宾馆正常营业,违法窃取客人隐私,私闯房间影响客人正常居住。”
言罢,迟铁攥着姚海棠的小手儿转身。
刚走出去没几步又想起来啥。
他补充道:“当天我花了房费。”
“我亏了。”
“记得该多少钱是多少钱地补给我。”
最后这几句话跟刚才相比明显有些僵硬不自然,就跟照着台词儿强迫自己念似的。
迟铁才说完,旁边儿的姚海棠就笑着往他身上一栽歪。
要命了。
这话咋听咋像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但不太可能从铁哥嘴里说出来的呢。
曹震也是听得太阳穴直蹦,嘴角儿都快压不住了。
心想这么个从来对钱就没啥兴趣,过得跟苦心僧似的、连裤衩儿破洞了都不买的主儿,咋就突然算得这么清了呢,咋就还较上真儿了呢。
他这么想着,便见姚海棠倚着迟铁坚实黝黑的臂膀扭过头儿来。
顶着张艳生生的脸笑得风情万种,“对,这钱可不该我这宾馆老板娘出,合该是谁违法干扰到客人正常居住了谁出~”
得。
曹震终于确定。
这就是老话儿讲的那句——
两口子在一块儿时间越长,就会越随。
还真是的。
曹震不忍哑然失笑。
……
姚海棠和迟铁在人群的唏嘘声中悄然离去。
隐约还能听到众人完全不顾及王三芳脸面的调侃。
说王三芳这是让那帮嫖客儿们捧惯了,真以为自己是那手段高明的红尘女子,勾勾手指头就谁都能拜倒在她脚下了。
后面还有个汉子,笑着骂了句话糙理不糙的,“快滚边儿拉去吧,谁不知道老爷们儿脱了裤衩儿啥鬼话都能说出来?”
“你那会儿就说要太阳要月亮他都哄你说明儿就给你摘去!”
“可等到明儿你再看呢,穿上裤衩儿就不是他喽!”
姚海棠将这些听进耳中,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无声叹息。
她一直都知道王三芳放不下这行当儿是个恶性循环。
刚开始的确是图钱,可你拿这事儿赚钱其实很危险。
危险的不只是身体健康,触犯法律,危险的更是终日在男女欢好时被那些虚情假意、肉欲缠绵泡着养着。
时间长了,便再也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却又无法接受失去这种或假或真的彼此需要。
人从来都不要高估自己,觉得能将自己或他人的情感攥在手心儿,随意拿捏掌控。
人之所以脱不了轮回,便是因为那句情不重不堕娑婆。
情之一字,如同蛊毒。
能叫人疯魔、叫人失去理智。
姚海棠因此也瞧出来了,王三芳是真稀罕迟铁。
可她却看错了迟铁。
他破碎的躯体下是高尚且坚毅的人格。
独来独往如同行尸走肉并不意味着他没得可选,反而是因为他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啥,又觉得想要的根本就像海市蜃楼、如梦幻泡影。
那毕竟么,姚海棠吊了吊眉梢儿,牵起嫣红唇畔。
暗道:毕竟这世上只有她这么一个风骚任性又无比优秀的姚老板呐。
“诶,铁哥,”姚海棠不自觉地舔舔唇,笑中透着几分狡黠。
她戳了戳迟铁硬邦邦的手臂,问:“刚才人民群众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迟铁睨她一眼,“哪段儿?”
姚海棠:“脱了裤衩儿穿上裤衩儿那段儿。”
迟铁移回视线,“我裤衩儿只有你能脱。”
姚海棠:“你瞎说,你让我脱了吗?啥时候让我脱了?”
迟铁无奈,抿紧唇沉默了好半天才嘶哑着嗓子低声道:“你摸着了不就得了。”
姚海棠挑挑眉,“那她摸没摸着。”
迟铁冷然道:“甭闹。”
姚海棠嘿嘿笑,“没事儿我就问问。摸没摸着也没事儿反正你——”
“那天是我妈忌日。”
迟铁蓦地停下脚步,嗓子眼儿里的破碎又重了几分。
姚海棠恍然愣住,也同他一起停下。
他们正走在一条长路,前方迎着滚烫热辣的日头。
海风徐徐,蝉鸣喧嚣。
他被日光刺红了狭长深眸,却侧眸坚定不移地看向她,哑嗓笑道:“万不得已,我不会在那天动手儿。”
“但那天如果你们没闯进来,估摸着就得出大事儿了。”
“我得给你招祸儿。”
言罢,他像是不敢再直视她,垂下坚硬乌睫,“万不得已,我也绝对不会跟个娘们儿动手儿。”
“可那天是我妈的忌日。”
“所以我现在想起来,其实也有点儿后怕。”
姚海棠一颗心像是被死死揪至喉咙,剧烈而急促地跳动着。
她觉得噎得难受堵得发慌。
迟铁感受到身侧沉默,便更不敢去看她,紧了紧她的手作势又要前行——
却蓦地感觉耳根子被她泛着微凉潮意的小手儿薅住了。
姚海棠用力地扒着他强悍的手臂踮起脚,黏糊糊地笑着冲他耳朵吹气儿,“这可是你主动招我跟你算账的啊。”
“什么如果啊、假如啊,人忠汉找你咨询下个人感情问题你可劲儿拿你自己举啥例啊,嗯?”
“还整上无私奉献了,跟谁吹牛呢你。”
迟铁顺着她的力道往那边儿靠,方便她更省劲儿。
他闷声笑道:“我就是知道他得跟你打报告儿才只敢说到那儿。”
“你不是知道么姚老板,我沉着呢。”
迟铁不在乎扭头儿耳根子会被薅的更疼,他侧过脸看向她,可她却诶了一声松开了手。
他笑得更深,眯着狭长黑眸直直地凝视她,“你就是真跟人结婚生娃了,保不齐我还得舔着脸在你那儿混个啥活儿干呢。”
“你不说我红糖炖鸡蛋做的好么,我再学学别的,当个厨子也行。”
“只要能让我看着你就行。”
“你要不要我没关系,在我心里我给你了就行。”
“我就能这么着,再也不想死,看着你过完后半生。”
“也挺好,真的。”
姚海棠像是骤然被利箭穿透,被日光烧着。
她一口气儿都差点没提上来,憋得小脸儿涨得通红。
再张开嘴时,却是无所顾忌、情难自控的放肆哭嚎。
她仰着小巧白皙的下巴颏儿,哭得撕心裂肺,提起手照着他胸口就是咣咣一顿凿,“你弄死我算了!”
“弄死我算了你!”
迟铁沉默着用粗糙的指腹给她抹泪儿,却是越抹越湿,咋擦都擦不完。
他眼尾一点儿一点儿地泛起血色,嗓音暗哑,“你看,我就说后面儿的我没敢说吧。”
“瞅瞅,发大水了都。”
“你赔我吧你,我刚才都死一回了,赔我!”姚海棠接着捶他,却觉得远远不够。
她在泪眼朦胧中只见迟铁颈上大大小小的吻痕都淡了不少,气得直咬牙。
她想像昨晚一样把他摁在床上,这回再也不会嘴下留情。
她要给他嘬红嘬紫,给他咬得牙印儿冒血。
让他懂她的爱多疯狂多热烈,让他再也不敢说这种剜人心的话。
迟铁胸膛震颤,又凑得近了些,像是把她全裹进滚烫宽阔的怀抱。
“赔,咋赔你说了算。”
“你说咋我咋赔。”
姚海棠终于捶累了,攥住他背心前襟儿顶着双盛满雾气的眸恨恨地瞪他,“赔我吃冰棍儿!”
“现在、马上!就要!”
“吃!”
迟铁很严肃地点点头,又给她蹭了一把脸。
攥着她的小手儿转身道:“走,去个东西全点儿的食杂店儿。”
“虽然还没过七天,但今天例外。想吃多少吃多少。”
“你要是肚儿疼我再给你炖红糖鸡蛋,再不济咱就挂水去。”
“你... ...你... ...”
姚海棠哇地一声哭得更凶了,扬起细白的颈老大声地嚎:“我说的不是那个冰棍儿!!”
“不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