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抬头的那一瞬间,孟知安突然就慌了,果然如她猜想的那样。
黛眉之下,是一双眼尾轻吊,勾人心魄的凤眼,高挺的鼻梁下,唇薄如蝉翼,嘴角露出淡淡笑意,黑如泼墨的长发仅仅由一根木制的简易簪子束起。
她,除却性格,这张典型的美人脸完全长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孟知安的心竟有些跳动不安。
“不错,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南启风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看到女子那张脸时,他瞬间被迷住了,可为了表示自己没有被迷了心窍,故作镇定的看着她。
又多了一个人,女子原本还带着点笑容的脸此刻冷了下来,放下胳膊上被挽起的衣袖,伸手看向孟知安。
“也道过谢,也抬起了头,算是为公子做到了所要求的事,可否将衣服还给我?”
愣在一旁的孟知安心情还未平复,她听到了女子的话,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一直盯着女子那双眼睛。
好像,她曾在梦里见过,那双勾人的眼睛,里面有着痛苦,愧疚,还有恨意。
可此时,她能看到的却只有冷如寒玉的双眸,没有任何波动,总是给人疏远的感觉。
“公子,可否将衣服归还于我?”
见她不回,女子又问了一遍。
南启风以为孟知安是看呆了,便上前推了她一下,提醒道“老弟,不要失了礼数,人家姑娘要回自己的东西呢。”
被推这一下,孟知安反应了过来,脸色略微有些尴尬,她把衣服还给了女子。
在女子将衣服放于竹篮里,准备离开时,她又鬼使神差的上前问了一句。
“姑娘,在下斗胆问你几句话。”
“公子要问什么?”女子回头答道。
孟知安笑道“请问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乐清何处?”
这不落俗套的问话让南启风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对这样一个美人,她就不用有点创新,这样才能在美人心里留下好印象啊。
女子也觉得这话问得很没礼貌,若是别人,她并不愿搭理。
可眼前这个青衣的公子,他似乎有一种让自己非常熟悉的感觉,且不忍拒绝,便回道“姓苏,名清颜,清为乐清的清,颜为容颜的颜,家住城内北街孟府。”
“孟府?”
听完后,孟知安心里“咯噔”一下,眼睛都失了神,瞳孔黯淡。
北街孟府,乐清城唯一一家姓孟的,就是她孟知安的家。
这女子若是孟府之人,那么,她一早上便来这水边浣字,便是孟府的丫鬟了。
孟府,为何又是孟府,难道这乐清城没有别家了吗?偏偏这个苏清颜和柳素钥一样,也被送进去了,让她无奈又没辙。
“好,那叨扰苏姑娘了,抱歉。”
“无妨。”苏清颜见她有些异样,也懒得多问,便拎着竹篮转身离开了。
她的身子如同风中柳条,柔而不弱,举手投足间没有孟府仆人的那种卑亢之态。
孟知安看着她远处的身影,心里默默的记下了这个叫苏清颜的女子,回了孟府后,必定要与她相交。
“如何评价这女子?”
待苏清颜走远后,南启风抱着胳膊,走到孟知安身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评价吗?孟知安无奈的揉揉太阳穴,对南启风这个习惯无法理解,每次都是这样,遇上一个资质上乘的女子,他都要做一次评价。
这次,依然如此,不过是让孟知安来作答。 她扶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笑道“静如空中寒月,清冷绝尘,动如风中绿柳,柔而不弱。眼眸似冰,却有妩媚之态,唇薄如纸,却有浅笑之意。如此皎皎佳人,其美不露于形态,却深藏于骨相,非常人可得其心。”
听完这一番作答,南启风微微点头,低眼看着孟知安被泥水染湿的脚,一派正经模样的说道
“如此美人,确实难得,若是被她迷了心智,怕是此生难逃相思苦。”
“你是说你自己吗?”孟知安装作听不懂他的话,抬起下巴,带着戏谑的笑瞥眼看着他。
“当然不是我,而是你。”
真会装模做样,南启风放下胳膊,摇着扇子,轻叹一口气。
“知安,知安,你是否真的知道何为安?”
这话让孟知安沉默了,知安,知的到底是什么?
是安心,安定下自己浮躁的那颗心。
从来如此,娘亲死后,她要安心,柳素钥嫁人时,她要安心,柳素钥死了,她还要安心。
只有这样,她孟知安才能像空中的浮云,自由自在的存在于世间。
学医,便是这样,悬壶济世,行于世间,不受任何约束。
“我当然知道,知安知安,只知自己的安稳盛世,只安定自己的浮躁之心,不管他人。”
所以,此次回乡,她希望自己不是归客,只是过客。
“能做到?”南启风难得认真的问她。
“能。”孟知安不假思索的回道。
有何不能,她孟知安天生爱自由,爱流浪,不喜约束,不喜停脚,怎么会管别人。
她越坚定,南启风越怀疑,他微微弯腰,看着孟知安的眼睛,又问道“若是有人让你留下来呢?”
有人会让自己留下来?孟知安苦笑着摇头。
“不会,能让我留下的人已经死了,没有了她,我没有理由留下。”
南启风似乎与她杠上了,声音变得严肃,继续追问。
“她真的能留下你吗?那为何五年前你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乐清,直到她死,你都没有及时回来,而今,却又踏上归乡的路程?”
“南启风,你此话我不解。”孟知安有些慌张,她捂着胸膛,眼眸蒙上一层水雾,不敢正视他的双眼。
她是被鬼迷心窍了,南启风嗤笑一声,扶着孟知安的肩,道“知安,你知道我虚长你几岁,比你要成熟得多,一直是一个悲哀的人,有着敏锐的洞察力,看得到过去,也看得到未来。我能从你的眼里看到一些事情,就是,你和那苏清颜,有些割舍不断的孽缘,若是踏进这乐清城,便是一条不归路。”
他这么一说,倒是显得虚道,孟知安冷笑着对着他“若你真有这本领,为何不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静下心看看自己的未来?”
说她和苏清颜有什么孽缘,简直一派胡言,她们从未见过,何来缘?
况且,即使她对这苏清颜有什么想法,那也不会是孽缘,只会是良缘。
孟府的人,她早已经不在乎了,真的是看上这个苏清颜,大不了带着她离开,从此不再回来,还怕什么孽?
就知道她不信,南启风皱起眉头,无奈的说道“得天命的人不可算自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孟知安才不想搭理他偶尔冒出来的神神叨叨的样子,左右方向摇了摇自己腰。
觉得舒爽后,拍着南启风的背说道“都是臆想,南启风,莫要胡说了,天命不过是做个引导,这路还是自己走的,不要庸人自扰了,和我一同进去吧,吃顿好的,再去孟府。”
还天命,和她师父一样不着道,莫不是南启风不认识她师父,孟知安都怀疑他们是师徒。
她相信,命,是自己一步一步的完成的,好或坏,与这公正的天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