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来,大雪已经淹没了整个乐清。
孟知安推开门后,见院子里只有银月和几个下人在清理残雪,不禁好奇的走过去。
“孟礼呢?”
看着银月拎着铁锹正气喘吁吁的铲着雪,白皙的小脸都冻红了,皱眉问道。
难道是嫌铲雪太累了,便躲在哪里偷懒去了?
银月听到孟知安的声音,立马停下手,扶着腰直起身子,微微低头回道“孟谦管事说孟礼今日娶亲,与那孙家女儿两情相悦,便允他赎了身,离开孟府了。”
“他娶亲?那孟谦怎么不与我说的?”孟知安略微有些惊讶。
这孟谦也太不靠谱了点,孟礼娶亲这样重要的事,也不和别人说,她不免埋怨了句。
“真是的,孟礼这小子好歹也在府里呆了几年,娶亲也该和主家说一下,我也能给他准备点礼物什么的,孟谦倒好,偷偷的就把这事给解决了,不够意思。”
看孟知安有些不满,银月抬头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拽了一下她的衣服,道“三小姐,孟礼平日里对我们挺不错的,今日他娶亲,您可不可以帮我和云菊姐姐带点礼给他?”
说完,银月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香包,孟知安接过那香包,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好像是绳状的东西,笑着问她。
“银月,你这小丫头心思细腻,送了什么好东西给孟礼那臭小子的?”
被她那么一问,银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轻声回道“这里是两根红绳,我娘说过,月老的红绳是牵姻缘,远在天边,看不到,断了也不知晓。所以,我们凡人要有自己的红线,遇到自己爱的人,就系在对方的手上。这样,月下拜了天地后,就算百年后入了黄泉,喝了孟婆汤,这缠绕在手上的红线在来世也会把相爱的人牵引到一起。”
不过是两根普通的红绳,她们这些女孩子居然会相信?可是当孟知安看到银月眼里那种坚定的信念时,她不忍拆台,来世不忘,这是一种对爱的信念。
她摸着那红色的香包,低眉轻笑。
“那你送这个给孟礼,是想让他和新娘一人一根吗?”
银月点头“嗯,孟礼是孤儿,没有人为他准备这些东西的。”
至于孟谦,他虽对孟礼格外关心,可是银月知道,一个冷漠严肃的男人,是不懂什么风花雪月的事,压根不会想起替孟礼准备些什么。
“挺有心的啊,我替孟礼谢谢你了啊。”孟知安为银月的细心感到满意。
将香包塞进怀里后,笑着拍了拍银月的头,然后伸了一下懒腰道“今日无事,便去孙府走一趟,看看孟礼那小子,他长得不赖,穿上喜服一定很帅气。”
想到那个之前一直在府里蹦哒的孟礼,竟然那么快就穿起红衣,迎娶美娇娘,孟知安不禁觉得好笑,她一定得去看看,那个臭小子故作正经的样子,定是滑稽至极。
“那三小姐,您回来和我们说说,孟礼娶的女子是何样啊。”
其他的下人见孟知安要离开,都抬起头,带着好奇的样子和她说道。
“行!”孟知安愉快的点了点头,然后围好披风,快步走了出去。
这边,孟谦正坐在屋子里,靠在窗边,看着满地的积雪,冷着脸在擦自己的脸,轻刃冷锋。
这是他在进孟府后,便一直没动过的剑。
今日,他便要用这把剑,替自己的父亲报仇。
擦完剑后,孟谦将剑举起,一个转身起来,手轻轻一抖,窗户上的木栏瞬间断裂。
上面的积雪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冷漠的脸上,那双深邃的双眼里带着深深的恨意。
“谢靖蘅,血债血偿,上次你没死,是得了落百仙徒儿的巧,这次,孟知安不在,谁也救不回你了。”
正午将近,早已经穿好喜服的孟礼一脸不悦的坐在房间里,托着腮看着面前的孟知安,声音懒散。
“看来还是有人惦记着我呢,我孟礼在孟府里那么年,也不算失败。”
孟知安见他那丧气样,以为他是因为没有看到礼物,所以表示不满,便将怀里的香包扔给他。
“失败什么失败?除了我之外,人家银月和云菊也想着你呢,让我给你带来了礼物。”
“多谢。”
接过香包的孟礼居然没有打开看看,直接就塞进袖子里,然后继续托着腮,满脸愁容。
看他那没精打采的样子,孟知安靠在桌子旁,不免抬头翻了个白眼。
“还有一个时辰不到,你就要迎娶美娇娘了,别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怪触霉头的,开心点。”
成亲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这孟礼怎么感觉像是要上刑场似的,孟知安都有些觉得奇怪,便继续问道“孟礼,你今日有些怪啊?怎么?不想成亲吗?”
对于她的疑惑,孟礼有些慌,他意识到自己的低落情绪表现得确实太明显,连忙坐直身子,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
“没有啊,我能娶到孙家的小姐,是一件极其荣幸的事,哪里会不愿意。”
事已至此,他不想娶又能怎么样?孟谦已经不要他了,回不了孟府,只能留在孙家。
虽然那孙家小姐他没有见过,可是老管家说过,那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不必担心日后相处的问题。
“哦哦。”
听得孟礼这么说,孟知安并没有怀疑,而是转身看看他房里的东西,全都是红色的,红得让人忍不住伸手触摸。
孟知安在柜子前看到一对双喜红色丝绒帖子,弯腰摸了摸,嘴角下垂,低声对身后的孟礼说道“你娶了那女子后,一定要爱她,宠她,让她不受伤害。”
说着,孟知安看着那红贴的眼睛有些黯淡,这一生,她没能让爱她的那个人幸福,是遗憾,是罪恶。
感知到孟知安语气里的异样,孟礼觉得有些奇怪,便好奇的问道“三小姐,你是想起什么人来了吗?”
“嗯。”
孟知安不舍的移开放在红贴上的手,而后转身看了一眼孟礼,低下头轻声道“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曾经让我很想保护,却没有办法和我离开的人。”
那个柳素钥,一直活在孟知安记忆里的女子,偶尔在经过府里的各处小路上时,总会想起她来。
孟知安记得,她们小的时候,喜欢一起拉着手在府里的乱跑着。
每次到了小路上时,柳素钥害怕跌倒,总是会抓紧孟知安的手,从不会放开。
儿时,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那个人总是不会放开自己的手。
长大后,一切就变了,她们不能再肆无忌惮的牵手,柳素钥也会轻易的放开她。
一切的遗憾,如今想起来,只有无奈。
像是知道孟知安说的是谁了,孟礼的眼里带着些慌张,他起身看了看周围,然后走到孟知安旁边,靠在她耳边低声道“三小姐,那个人,她的事,我知道些。”
“什么?”孟知安一惊,猛的抬起头看向孟礼。
他抱着胳膊,苦笑道“我听孟谦说的。”
关于柳素钥,一桩孟府的旧事,被世人所不知的隐情被,是凄凉的,绝望的。
乐清的百姓只看到孟府的风光表面,却没有谁知道它的肮脏可怕,就像一座黑暗牢狱。
孟正霆就是被困在这牢狱里的可怜人,他逃不开,也不能逃,在看着自己曾想爱却不能爱的人依旧躺在床榻上不肯醒来时,所有的无奈都掩盖不住。
“谢靖蘅,你到底什么时候醒来?”
坐在床边,孟正霆扶着额头,紧锁的眉头这么些天从未舒展开过。
昏睡着,这是最可怕的。
不怕他总是趾高气扬的在孟府里欺负人,也不怕他处处针对自己,就怕他因为失望,而用一睡不起表达他不愿意原谅自己。
正当他心情沉重时,一个冷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年纪大了,也会患得患失了啊,早知今日,当初何必要把他送给方府里去?”
“嗯?” 孟正霆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立刻放下手,抬起头看过去,见到来人,一脸愕然。
“孟谦,你……你为何突然来这里?”
还有,刚刚他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当年谢靖蘅的事?
孟谦拎着剑,面无表情的看向孟正霆这里,冷如寒冰的目光却是落在床上谢靖蘅的身上。
“当然是来报仇的?”
孟正霆敏锐的感知到孟谦眼里对谢靖蘅深深的恨意。
他毫不犹豫的起身拿过床头的剑,拦在床前,满眼警惕的看着孟谦。
“你就是那晚的白衣刺客?”
“对,就是我,那晚把你深爱的人给伤着了。”孟谦抬起下巴,眼神不屑的看着孟正霆,还特地把深爱两个字咬的很重。
他们两个的事,这世上只有孟谦一直都看得懂的。
一个为了权,一个为了爱,折腾了大半辈子,也害了不少人,孟谦就是其一。
“为什么!”
听到这个回答,孟正霆有些恼火,死死的盯着孟谦,一脸的不敢相信。
他想过府里任何人都可能是金陵那边的杀手,却唯独相信孟谦是清白的。
这个做事一丝不苟,为人正直严谨的管事,他在孟府多年,自己待他不薄,为何他会是伤害自己爱人和亲人的杀手?
孟正霆的愤怒,是孟谦意料之中的,他冷笑道“因为我是方岩先的儿子。”
听到这话,孟正霆有些懵,他微微皱眉,想了一下后,摇头道“不可能,方岩先只有一个儿子,叫方平云,你怎么会是他的儿子?”
整个金陵都知,方岩先,曾经金陵最显赫家族的主人,他这一生只有一子。
名为方平云,生的容貌出众,才华横溢,弹得一手好琴,曾与谢靖蘅合奏一曲前人所编的潇湘水云被人所赞叹。
这个孟谦,虽相貌堂堂,却生的身材高大,五官硬朗,与那方岩先完全不像,怎会是方家的公子?
对于自己的身世,孟谦也不遮遮掩掩,语气却有些不耐烦,他低声回道“方家祖训,可有多女,但不留二子,我是偏房所生,爹为了保护我,便把我寄养在外呗。”
“那么,你一直待在孟府里,就是为了给你爹报仇?”
这下孟正霆明白了,自己一直栽培的人,竟然是仇人家的儿子,几年来终是养虎成患。
之前孟谦羞辱的对,孟知安真是可惜,尽管是他孟正霆的亲生女儿,却是女子,不被重视。
而这个孟谦,一个外人,却被自己当做孩子一般,不仅传授武功,还事事交于他处理。
现在,孟正霆想想都觉得可笑,甚至可悲。
悲后,便是愤怒,孟正霆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立即将剑举起,冷眼看向孟谦,道“那次,你没有尽全力吧,那么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这么些年来隐藏的实力到底有多少?”
方家,最厉害的暗器“玄冰散”。
那晚,孟谦使了出来,可是对孟正霆的伤害并没有到致命的地步。
他知道,孟谦尽管是要报仇的,却念着多年主仆情谊,所做的一切,只想要谢靖蘅的命而已。
可是啊,孟正霆怎么能让他再伤害谢靖蘅。
“好。”
这是最后的对决,孟谦明白这种坦白相见后,他和孟正霆就是生死之战,只有杀了这个人,他才有机会结束谢靖蘅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