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寻着火光飞奔而来的时候,只看到孟思凡躺在一块大石头旁。
她哭着赶过去,看到孟思凡的那刻,立马跪倒在地。
“将军,将军,沉星来迟了,来迟了。”
沉星小心的扶起孟思凡,只见她被烧了大半肌肤已经看不出来面目,吓得她眼皮都在跳着。
搭了一下孟思凡的手腕,发现她还活着,脉搏虽微弱,欣喜万分,赶紧将她背起。
她无暇顾及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只想着赶紧带孟思凡去寻求大夫。
“走,将军,我会救活你的,你不能死。”
从山上到山下,沉星花了近两个时辰,她顺着常年被上山的人踩出来的足迹,寻到了一处村。
此时天蒙蒙亮,却因为那大火的浓烟,导致整个村庄被笼罩在黑雾中,沉星觉得很幸运,村庄里第一户人家门口堆着一些药材,她赶紧去敲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婆子推开门,一看到她背着一个烧坏了的人,吓得瞪大眼睛。
“啊!鬼娃子!”赶紧关上门。
沉星急得快要哭了,她小心翼翼的把孟思凡放下,从怀里掏出一袋子银两,又敲了敲门。
“婆婆,我们是躲灾的百姓,帮忙收留一下好不好?我给你银两。”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沉星只好把银两从袋子里拿出一些,蹲下从门缝塞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门终于打开,一起的还有一个头发黑白相间的老爷子。
老爷子看到了被放下的孟思凡,连忙出来,探头左右看了看,随后帮沉星一起把孟思凡抬了进去。
“不太像是灾民啊。”
老婆子点了燃油灯,端到床边,看了看沉星,又看了看床上的孟思凡,忍不住问道“你们是不是官家?”
沉星摇头,她不能暴露身份。
而老爷子比较冷静,他端了一个木凳过来,坐在孟思凡面前,又嘱咐老婆婆。
“你烧壶热水,再给准备些粥饼子吧。”
“哎,好。”老婆子也不再多嘴,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而老爷子应该是个大夫,他也不顾及孟思凡女子的身份,赶紧帮她把坏了的盔甲拆开,缠绕一起的头发也被他用剪刀剪开。
“姑娘,这孩子烧的挺重,脸部,腿部,手部,还有肩膀处,都有烧伤。在烧伤前,还有过激烈的打斗,被伤了五脏六腑,按理说这样的情况,早就性命不保的。”
“我……我不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什么,老先生,那她怎么活下来的,还能继续活下去吗?”
沉星都不知道那山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她遇到了厉远青,跟厉远青殊死搏斗一番。
感觉自己脑袋快炸了,她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她体内有很强的内力在支撑着,以至于她活了下来,可是,老头子我只能救命,醒不醒看她了。还有被烧成这样,她又是女娃娃,若是日后能醒来,估计也遭不住这个打击。”
老爷子边说,手里边准备着药草,而后又起身仔细的把他的药柜子翻动着。
“能救活就好,她,她若是醒来,也不会因容貌而太……”
沉星说不下去了,她不敢保证,孟思凡一定能承受得住。
可这个时候了,她只能祈求上天,给她保住一条命即可。
在老先生这边差不多待了两天,沉星在这个期间,断断续续的在她意识清醒时候。
听她说了些话,多数关于整件事的因果,还有提到刘志他们,她知道,孟思凡放心不下他们。
偶尔清醒,偶尔昏迷,沉星凭着这些零零散散的信息,写在了纸上。
她想着有一天,能够找到刘志,让他替孟军做主报仇。
第三天的时候,老头子将沉星拉到一旁,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
“姑娘,以我老头子的医术,治不了她了,你带她另寻高明吧。”
“可,可这里还能找谁呢?”
对于这个地方,沉星并不熟悉,她不过是随军的侍从,又不是侦察兵,哪里懂这边的地形走势。
“这里不行的,你要不,想想法子,带她去南方,去皇都城也行。听闻皇都有家苏姓人家,医术高湛,还经常进宫给皇上妃子看病,找他们,也许能行。”
听到这话,沉星的眼睛又亮起来了,苏先生,那她知道了。
“这里到皇都城,以我们目前的情况,快的话也要十天,还得是马车才行,老先生,她能撑得住那么久吗?”
路途遥远,沉星不怕,她只怕,以孟思凡现在的身子骨,撑不到皇都城。
老头子将准备好的药包给她,足足一箱子。
“每日两份,早晚喂她喝下,虽不能保证救得了命,但吊口气也好。还有药水,每日都要给她擦擦身子,伤口愈合的才快。”
“好,多谢!”
既然时间紧急,沉星不敢多耽误,她趁着上午将马车,干粮全部准备好,来不及和这对善良的老夫妻说什么话,立马往皇都城的方向走。
十天,沉星一边赶路,一边停下熬药,还要给孟思凡用药水擦擦身子。
虽然结痂了,不会再流血,可她听大夫说,要她怎么做便怎么做,不敢有丝毫懈怠。
终于,在一个夜晚,沉星赶到了皇都城外的孟家老宅。
她已经顾不得礼貌,下了马车就开始拍门,不过一会儿,一个嬷嬷开了门,见到她的时候,有些迷糊,后来一拍手,笑了。
“原来是沉星姑娘,哎呀,你好久没有来我们这边了。”
“嬷嬷,今日不和你客套,赶紧帮我抬个人。”
沉星不多说废话,赶紧把她拉出来,走到马车旁。
帘子掀开那刻,刺鼻的药味儿散发出来,嬷嬷不敢说话,她只是看了里面一眼,眼睛瞪大如铜铃。
已经猜到是沉星救下的重要人物,赶紧帮忙往院子里面抬去。
屋子里面点燃蜡烛台后,一个声音细小,身形瘦弱的女子进来了,她开口第一句便是问候沉星。
“你好,沉星。”
接着第二句就是。
“我姐姐来了吗?”
沉星转头看去,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
身形高挑,却瘦弱无力,脸色苍白,五官精致,眉眼,鼻子,嘴巴,和孟思凡竟有七八分相似。
“思容。”
她就是孟思凡的妹妹,孟思容。
“你姐姐,她……”
沉星说着,眼泪就要落下,她赶紧让开,指着床哽咽道“她来了。”
而孟思容看到孟思凡那刻,身子一软,差点栽倒,幸好嬷嬷扶住她。
“小容,你撑住。”
孟思容眼泪已经夺眶而出,身子不停地发抖,她颤颤巍巍的走到床边,跪坐在一旁。
伸出瘦长白皙的手摸在孟思凡已经结痂的手臂上,有些结痂掉落的地方,疤痕斑驳。
“姐姐,为何你变得如此模样?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孟思容从未踏出过这个院子,自然也不知道孟思凡去做了什么,又遭遇了什么。
见如此情形,嬷嬷也忍不住落泪,沉星擦干净眼泪后,知道不宜再伤感,她赶紧把嬷嬷拉到旁边。
“苏先生在吗?”
“一直在的,他住在西厢房。”
“快把他请来,或许只有他能救将军了。”
“哎,好好好,我现在就去。”
嬷嬷去喊苏先生的空儿,沉星就站在一边,看着孟思容趴在床边。
她细细的手给孟思凡梳理头发,还小声的给她倾诉自己这些年的思念。
很快,苏大夫来了,他一进门,直接走到床边,将孟思容扶起来,安置在椅子上,坐到床边给孟思凡做检查。
沉星很疲惫,但是不敢闭眼睛,她就靠在桌子上,盯着苏大夫。
“沉星姑娘,小容,我要给她做更细的检查,你们若是不介意,我会褪去将军的衣物。”
苏大夫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可眼神中确是充满着心疼和着急。
“无妨,回来的路上,我虽用药水给将军擦洗,可照顾不到很好。苏先生,你再帮忙给将军仔细看看。她偶尔高烧不退,又会胡言乱语,不知道到底伤的如何。”
此时,只有孟思凡的命最重要,其他什么都是虚的。
在苏先生褪去孟思凡大部分衣物,只留下遮羞布时,孟思容忍不住大哭,还好沉星抱住她,捂住她的眼睛。
肌肤烧毁大半,有些结痂退痂了,可还有些化脓带淤血,哪里还能看到一个完好人的模样。
“这该怎么办?”
沉星忍住痛苦,满眼心疼。
“先排脓化瘀血,再给她做修复。”
“能修复的完好如初?”
“自然不能,否则为何我常年戴着面具呢,肌肤烧坏,不可逆转,往后救回来了,也是疤痕斑驳的。”
听到这,孟思容的更加厉害,沉星怕她太过伤心,更加伤身体,便把她带出去了,只留下嬷嬷和苏先生。
出来后,孟思容擦了擦眼泪,带沉星回了自己房间。
她把门关好后,在房间里,把她的衣柜打开。
“这些是姐姐送我的衣服,从小到大,好多好多。虽然我是庶女,被扔在了破院子里,没人疼没人爱。可姐姐想着我,但凡有什么新的衣裳,玩具,都偷偷拿给我。”
沉星看过去,那衣柜里面,没有一件粗布衣裳,都是绫罗绸缎做的衣裙,粉的绿的,蓝的白的,各式各样,比孟思凡自己的私服都要漂亮,都要华丽。
“将军很爱你,自然什么都想着你。”
沉星摸着这些衣服,忍不住叹了口气。
“若是她醒着,看到你长大了,穿着这些漂亮衣服,该有多高兴呢。”
“可姐姐什么时候可以醒?”
孟思容又跑到书桌旁,看着那些书籍,皆是孟思凡曾经赠与她的。
“不知道。”
这个沉星真的不知道,她不是大夫,无法回答,只有苏先生知道,一会儿,可以去问问。
“可我怕,怕我等不到她醒来。”
孟思容摸着那些书,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我还学会了写字画画,想要给姐姐看,可我怕我等不到她了。”
“小容,你这是……什么意思?”
沉星不明白,如果说是怕孟思凡醒不来也就罢了,可为什么怕自己等不到。
孟思容坐下,靠在椅背上,声音虽小,却透着很强的绝望感。
“苏先生说,我的病,越来越糟糕,怕是熬不过这个秋天。”
她说着这话,眼睛里面却没有半点对死亡的惧怕,她摸着脸,摸着手,苦笑着“你看,我跟姐姐如此相似,却没有姐姐强壮,瘦弱的跟个竹子精一样,天生的短命鬼。”
“瞎说,你多吃些,长胖就好了。”
“没用的,我从小体质弱,在老宅久了,被周围的人嘲笑,被同龄孩子看不起,连人都害怕见。其实,这些年,情绪时而好时而差,有很严重的心疾,治不好,愈发严重了。”
孟思容一手托着脸,一手用笔在宣纸上随便乱画,连说话的气息不稳。
“大概是心疾成魔,积郁太久,撑不住太多时日了,药吃了很多,肝脾也坏了。”
原来,她这么些年过得如此痛苦,沉星一直以为孟思容只是住的差些,吃的差些,没想到病因不是外物,而是心病。
苏先生和嬷嬷第二日中午才出来,也吩咐了让孟思凡静修,沉星也只好在屋子外搭了个床等待着。
而苏大夫刚进入装药的房间,孟思容后脚跟了进来,她一进来,就将门关上,直接跪在地上。
“苏伯伯,我求你,帮我一个忙。”
“小容,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你这身子骨,受不得这地板的冷。”
说着,苏先生赶紧把她拉起来,让她坐到软垫子上去。
“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直说好了,何须下跪呢?你这孩子。”
孟思容咬着嘴唇,看着苏先生,想了想后,终于决定开口。
“苏先生,你帮我,换皮给我姐姐。”
“不可能!”
苏先生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
“没有这种事情,你当话折子呢,换皮?这是狐妖会的事情,我不会。”
这丫头可真敢想,换皮?当他是神仙?苏先生不再搭理他,自己转一边去整理药材,他要给孟思凡配药。
见苏先生否认换皮的秘术,孟思容又跪下。
“你说没有就没有嘛?我不信,苏先生,你这房间里面所有的书籍,我都看完了,若是没有这种秘术,我又从何得知?”
见她又跪下,苏先生即使心疼,但是依然不搭理她。
孟思容跪了好一会儿,在苏先生要起身去拿东西的时候,她又开口。
“既然我也没有多少活日,何不用我救下我姐姐,也当是做了件好事。”
“你觉得,你姐姐会认为这是好事?”
苏先生转头质问她。
“若是,她知道她的好皮子,是自己妹妹的,你让她作何感想?你觉得她能好好活下去?”
“为何不能?我这一生过得如同老鼠般,见不得光,受尽欺负。父亲不认,主母痛恨,唯独一个姐姐我对疼爱有加,不嫌弃我的身份,给我吃喝穿用,都是好的。如今,她的性命岌岌可危,被大火烧的不人不鬼,我自当还她一条命。”
说完,孟思容挪挪腿,揉揉膝盖,继续道“在这个人人凭着外貌识人的世道,她若是成了我,日后还能找个好夫婿。若是如此模样,只怕落得人人躲避不及的下场。那时,即使你把她救了回来,往后的日子也是生不如死。”
她说的很诚恳,也很真实,苏先生皱起来的眉头更加拧巴。
“可是,你知道你要遭受什么吗?而她又要遭受什么吗?那是非人的痛苦,你知道吗?”
孟思容依然坚定自己的想法。
“涅盘重生,我一定要给姐姐一副完好无缺的皮囊,让她下半生无忧无虑。”
夜晚,孟思容推开孟思凡的房门,她依然跪坐在孟思凡床边,她摸着孟思凡的脸,心疼中带着爱怜。
“姐姐,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了,你要答应我,帮我活的像个人样,走出这暗无天日的老房子,过上风风光光的好日子。
“倘若,有一天,能回孟府,你替我以孟思容的身份回去,放肆的笑,做个骄傲的,美丽的孟家小姐。”
“姐姐,若有下辈子,我做你的姐姐,你做我的妹妹,我来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