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望去,他正在舵盘旁抽烟,海面上烟雾随波散漫,微眯的眼里点点红火星摇曳不定。
芳伊直言不讳,这种离愁无需掩饰,\"嗯,是有些难舍。\"
陆子成欲言又止,眸子里掠过一丝芳伊看不懂的惆怅。舟行渐渐远离了熟悉的岸头,海浪汹涌翻滚,芳伊颠簸中再度止不住胃部的躁动,一阵阵呕吐起来,直至肠胃空空如也。
此番,芳伊并未依傍于陆子成,只是孤寂地趴在船舷上,疲惫而失神。
舟至归程终点,林娘紧紧握住芳伊的手,万般眷念,\"没想过你们会有急事,这么快就得离开,我心里好不舍。\"
人人都懂得,再深的不舍,终归抵挡不过离别的无情。
芳伊几言劝慰,湿润的泪光已在林娘眼里流转。
\"啊,对了对了。\"她取下手腕上的碧绿玉镯,\"依儿,这是我跟张家老汉当年定情的信物,当年我想留给我的儿媳妇,遗憾啊,我没那个福气,孩子早早地去了。”
\"还好有小宸,这些年我一直视他如己出,你,芳伊,你是我认定的女儿,这从未更改,所以我把这个镯子赠予你,即使不值几何,也饱含了我的一番心意,请收下吧。\"
芳伊不便拂去林娘的深情厚意,却又不好随意应承,毕竟她和陆子成的关系恶劣。眼前林娘看见的只是错觉,而陆子成心系宋珊珊,急于返回,她何曾有心境?
正苦思推辞之策时,耳边响起陆子成的声音,\"既然给了你,那就收下吧。\"
芳伊听此,无法拒绝,唯有答谢,\"谢谢林娘。\"
林娘笑得皱纹荡漾,\"来,依儿,伸出手来,让我亲自为你戴上。\"
芳伊乖乖地伸出细瘦的手腕,白皙的皮肤更加显出玉镯的温润。林娘轻轻为她套上,感叹连连:\"姑娘的手细腻白皙,映得这块翠绿更胜一筹。\"
陆子成瞥了眼腕表,\"林娘,时间不多,我跟芳伊得出发,以免误了航班。\"
\"路上小心。\"林娘拥抱了陆子成和芳伊,泪眼婆娑地挥手道别,\"一路珍重。\"
由岛至海城,再飞往南城,一路上几度换乘,跋山涉水,他们在夕阳余晖洒遍市中央时终于抵达。
\"芳伊,你准备去哪儿,我让司机制送你。\"
\"不必劳烦了,我陪你一路,并且,我也想去医院看看年年。\"
提到\"年年\"二字,陆子成本因宋珊珊车祸低沉的心情跌至谷底,车厢内陡然降温,冷漠弥漫。
随后,他默不作声,只是命司机直接开去医院。
到了医院门口,陆子成没留下半个字便下车疾奔。此时,在院门前守望的萧逸轩也紧随其后。
芳伊眼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瞬间消失了踪迹。
一切都落下帷幕了。
就在这一刻,一切戛然而止。
芳伊的心微微起伏,也随之下了车,对司机道谢后,径直步入医院内。
\"嘟——\"
电梯门徐徐打开,映入她眼帘的是住院大楼。巧合间,她遇见了对面而来的顾琛。
目光相对,两人都怔住了。
顾琛先是回神,伸手挽住芳伊的手腕,将她带到稍僻之处。
与陆子成相异,顾琛并无粗鲁之举,更未使她疼痛,而是焦虑发问:\"芳伊,你这些日子去了哪儿,为什么总是不接电话?\"
芳伊未曾保存顾琛号码,也没有其联络方式,最近的未知来电一概拒之门外,她担忧是医院询问情况,殊不知还有顾琛来电。
\"陆子成带着我去了外头散心。\"
\"你疯了吗?\"顾琛深吸两口气压制着怒火,\"你明白如今你的病情有多严重吗?怎可四处奔波?万一有什么闪失,你打算怎么办?\"
芳伊了然于心,顾琛是对她的关心,然而她此刻心绪不佳,满心落魄:\"顾琛,我没有接受治疗,活不了几天,生死无常对我如今还有什么差别呢?\"
顾琛默然,芳伊言之确凿。他想安抚几句,却发现现在连一句安慰都无法说出口,因为对于现在的芳伊而言,那都是苍白的。
于是,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去看看薄年吧,他这几天一直挂念你。\"
芳伊点头,\"好。\"
她的本意即是看年年,自己也甚是思念他,特别是在那岛上看望过孩子们之后……
离开陆子成的日子里,像是重走了几年前的心路历程,如今总算完满,未来时光只愿守着薄年,孝顺妈妈。此生无悔,否则再没机会弥补那些失去的日子了。
“记着,他过两天便能出院,你好好准备一下。”
“多谢。”
顾琛终于放手,薄伊手腕上的束缚消失无踪。
“那我去瞧年年了,近期辛苦你了,谢谢你。”
感谢的话挂在嘴边,顾琛心底五味杂陈,他深知曾经的那个活泼的薄伊已不再,笑容已被岁月和残酷消磨,只剩下疲倦的躯壳,犹如一盏即将熄灭的灯。
看着薄伊离开的背影,他眼神满是哀伤。
走进薄年所在病房,薄伊轻启门扉,可敏感的薄年还是瞬间捕捉到声响。
他直勾勾地看着薄伊,眨眼间,两颗亮晶晶的眼睛闪烁如星,“妈咪!”
一声“妈咪”,使薄伊心头柔软无比。孩子总有着治愈万物的魔力。
她微微眯起眼,笑眸里盈满了柔情,伸开手臂,迎着扑向她怀抱的孩子,拥住自己心中的小太阳。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母亲。
在医院的另一个角落,宋珊珊的手术相当成功,晨时手术,此时她已醒来,一看到陆子成,委屈的眼泪不住滑落。
从前,陆子成定会立即拥她入怀,温柔细语,怜惜她每一寸痛楚。但如今,他只淡淡坐在椅子上,淡漠地问:“怎么样,没事吧?”
这语气如冰山与暖阳,莫名产生了隔阂。
她一身伤痕挂着点滴,显得尤为无助,声音也颤抖:“哥哥子成,抱一抱我。”
他淡然唇边掠过微笑:“刚刚手术完,怕你疼。”
她泪水在眼眶打转:“轻轻地抱一下,好不好,我很想你,哥哥子成。”
她这般楚楚模样,陆子成眉心不自觉微锁。
然而想起多年来的感情以及她无私的付出,他终于伸出手抚上她,轻拥她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