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静默。
过了多久,睫毛轻轻抖动,一线光明穿透黑暗。
眨眼,又闭上,再次睁开,光线与黑暗交替。
最后一次挣扎地睁开眼,眼前出现一抹晨光照耀的身影,圣洁如同降临的天使。
是死了么?应该是的吧,否则怎能看到天使。
半趴半卧,她偏过头,视线越来越清明,那身影渐行渐近。
他穿着病号服,面部布满烧痕,周身包扎厚重,坐在床前:“薄伊,你醒啦。”
“你的背部受伤,会痛,你别乱动。若不适告诉我,我去唤大夫。”
他的声音沙哑,同时她感受到了背部烈火一般的烧痛。
一切告诉她,之前所发生的并未幻灭。
尚且活着,这里非仙境,眼前的陆子成也不是救赎的天使,而是恶魔。
他为宋珊珊丢下了她们母子,她活了下来,年年呢?
“啊啊,啊啊——”
声带受创的喉咙无法言说,如今又饱受灼烟侵蚀,即便嗓音粗哑,薄伊也全不顾忌,奋力想要起身,去找薄年。
年年,年年你在哪?
为何妈妈安然无恙,你也能平安,是不是?
别躲起来让妈妈担惊受怕了,快来,娘亲想你现在。
她拖着重伤的身体,甩掉陆子成,跌跌撞撞滚落床榻,连鞋也来不及穿,就疾步跑出院子,到处寻觅薄年。
年年,你在哪里呀?
既然妈咪没事,你也必定没事儿的,对吧?
别逗留,快让妈咪看见你。
她四处搜寻,闯入每一道房门,每个目光里尽是对她的怜悯,但她毫不在意,一扇扇病房,一张张床铺,逐一找寻。
“薄伊,薄伊,别乱跑。”
“薄伊,你听到没有?”
陆子成在身后叫唤,而薄伊充耳不闻,只痴心寻找。陆子成尾随其后,唤着她的名字,直到无法容忍抓住她的手腕:“薄伊,你不要再找了。”
找不得么?为何不能找?这是她的孩子,必须由她去找!愤怒瞪向陆子成,要求他松手。
陆子成未松,未开口,静静看着她,嘴角微沉,修长的眉宇间泛过悲楚。
“啊啊——”
薄伊尖叫,挣脱捆绑的手腕。
放开放手!
薄年还等着她,她非得找见不可。
“啊啊啊——”
“薄伊!!”
终于,他出声安抚,“薄伊,你先冷静。我知道你挂念薄年,但现在你的状况不宜奔波。等你康复些,我带你去看年年,好吗?”
谁会搭理他说什么呢?就为了陆子成弃她与孩儿不顾,随宋珊珊而去,这样的亏她这辈子都不会咽下去,绝不会再听他废话半句。
此刻,她只盼着能找到薄年,只有看见他的安然无恙,她才能安顿心神。为何陆子成就这么执着,怎忍心不顾她的挣扎,死也不松那紧握的手?
见一面薄年,难道真的就这么难吗?为什么不让她去,不允许相见?她嘶吼着,痛哭着扑打陆子成,要他放手,求他立马让她们相见。
直至最后,她捕捉到他痛苦地紧闭的眼眸,听见那刺心的道歉,“抱歉,薄伊。”
“当时火势熊熊,我没来得及把薄年带出来。”
“他已经……走了。”
走了?胡言乱语,简直是胡言乱语。
薄伊,快逃,立刻从这里离开,陆子成是在欺骗你,谎称年年去了,怎么可能?
自己还好好活着,年年定然也无碍,顶多受伤了,绝对没有走远。
那么惹人疼爱,如此乖巧的孩子,上天不会这么残忍收走他。快去找,他肯定在这间医院,哪个角落养病。
对,肯定这样,赶紧去找。
可双脚为什么如同扎根般,无法挪动分毫?
不论怎么挣扎,始终寸步未进?
陆子成已司空见惯薄伊失魂落魄的模样,看惯了她的号啕大哭。他认为,知晓薄年的死讯,她必更加疯狂。却未料到,薄伊突地安静下来。
原来,心如刀绞莫过于此,泪水未曾溢出,一动不动,却透出无边的绝望,这静默的哀痛更让人心痛万分。
陆子成心口亦随之一紧,想轻抚她的脸颊,整理那凌乱的发。她却不着痕迹地躲避了。
半空中停滞的手尴尬收回来,他低沉地轻语,“薄伊,你要节哀。”
颤抖的身躯,震颤得心都在崩塌。
仿佛听见讽刺的戏谑,薄伊猝地冷笑起来,“节哀?”
开什么玩笑,这玩笑一点也不可笑,为谁节哀?为谁?
年年活得好好的,为何陆子成要断言他的死,凭什么要求她节哀?
陆子成就是大骗子,骗过她多少次了,这一次,她绝不会信。
她要去寻年年,年年还在等她,等着母亲去找他,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