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规和书则按照顺序给每个人都发了张符纸,叶昭瑜轻轻地把它展开端详着,隐隐有一种亲近之感。
符纸上的图案远看勾连清楚,细看线条之间却逐渐模糊,盯久了脑中便会眩晕难受,甚至有些刺痛。
虽然看不清楚具体的细节笔画,叶昭瑜却莫名觉得这张符纸格外好闻,提神醒脑。
她觉得奇怪,探头问齐霜。
齐霜捏着符仔细看了看,面上有些疑惑:“这纸上的图案看得是有点眼熟。”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从前沈先生拿来让我描摹的图画和这个似乎有点像。不过没这么邪乎。”
大脑刺痛,齐霜一把将符纸放下,揉着眼睛叹道:“至于什么提神醒脑的我是一点没感觉到,反而觉得昏沉沉的。”
她头晕眼花,索性直接趴在桌上。
叶昭瑜听她说起沈先生,又想到齐霜的来历,眼睛不由微微一亮,急忙把她拉起来,让她用心描摹。
“为什么呀?”齐霜叫苦。
她心中已经放弃了这项可能成为神仙的路径。并且给出了十分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不通文墨,没有天赋。
叶昭瑜耐心给她解释:“沈先生对平山书院十分熟悉,手中又有这样的符纸,很有可能也在平山书院学习过。她既让你照着画,说不定是看出了什么。”
“再说天下的乞儿多到数不胜数,为何只有你被国师府挑中带了回去?照着先前黄符师的说法,你很有可能就是身负仙缘之人啊。”
齐霜的眼睛渐渐也被说得亮了起来,可一低头看见桌上的符纸,不由又泄了气。
“还是算了吧。沈先生说缘分不可强求,我一看符就头昏脑胀的,八成仙缘不在这里。”
叶昭瑜听着觉得也有些道理,于是也默了声。
黄符师发下符纸后就不再开口,老神在在地坐在上面微眯,任由下面的学生们自己捣鼓。
有些心急的甚至直接就在干净的黄纸上画上了。
半晌过去,一个面似羸弱的少年突然直直倒下,他旁边的俊秀少年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冲了过去,将他扶起靠在书桌上。
众人看清他的脸,不由被骇住。
倒下的少年面色惨白,偏偏紧闭的双眼,鼻子以及双耳都流出鲜红的血色,看上去恐怖异常。
俊秀少年白皙的脸因为紧张漫上了一层潮红,着急地看向台上的黄符师,起身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朗声道:“还请师长伸以援手。”
黄符师见怪不怪,慢悠悠地向徒弟书规挥挥手。
书规会意,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然后倒出了一颗白色圆滚滚的东西,给那少年喂下,轻声解释道:“让人把他抬回去稍作休息便好。”
苍白少年很快便被抬走了。
众人看着这架势,一时间不敢再轻举妄动。
安静的氛围里,只听黄符师呵呵笑道:“你们既进了平山书院,一些事情只怕早有耳闻。
大道三千,符道不过是其中一条。然而无论是哪条修行路,刚开始时都是七分的天赋,一分的运道,一分的悟性,最后一分才看个人。而在个人中,还有秉性,勤勉,道心等众多因素。”
“后面三年的所学,无论是打坐,锻体,习剑,摹符还是刻阵,不过是求得一个修道的入门。我既授了你们这门课,也算承了几分师缘,便要在第一天反复告诫你们:大道不可强求。”
“你们手上的符纸并非凡物,上面的东西是符文。符文光靠看是摹不出的,首先你要有仙缘,其次才能悟。当能感受到符纸上的符文是如何流动的,你就能把这张符摹出来了。
过程中,切记不能强求,否则轻则像刚才那样七窍流血,重则脑受重创,要么变得痴傻,要么直接身亡。”
下面的学童皆是面色大变,还没反应过来,又听黄符师慢悠悠道:
“这三年的摹符内容我已经全部传授完,剩下的便是你们的缘分了。”
众人不由得一呆,这就完了?
黄符师却不再理睬他们,径自地闭上了眼睛,两耳不闻事。
剩下的弟子们无法,只得又拿起符纸开始钻研,又不敢盯的时间太长,便看一会儿歇一会儿。
也有几位直接放弃,像杨泽显就直接趴在桌上睡起觉来,那位俊秀少年尝试了几次无果后,也选择了放弃。
下午很快过去,晚上果然没有人来带他们去吃晚膳。
一群学生正有些踌躇,不知走哪。
几个穿青衣袍的人走过来,分别带走早上迟到的三个小孩和中午被罚晚膳,训诫室的弟子。
他们在下午松弛的学习环境中原本已经忘记了这一劫。
没想到现在肚子饿的疼了,终于想起没有晚膳,一个个脸都绿了。
叶昭瑜记着路,领着齐霜往公厨方向走去。
其他孩子看两个姑娘的背影如此镇定潇洒,便也跟着走,没想到竟真的找到了。
一楼的桌子上摆放的是和昨晚一样的晚膳,或者说,和早膳也一样地寡淡。
杨泽显看着这一桌桌,脸色愈加阴沉。
杨家本来也打算只送个小庶女来凑个数,是他自己不知从哪听说书院里管制宽松,加上他爹总是要他读书,读不好还要挨骂。
一时脑抽,便主动要到这个鬼地方来。
结果到了这以后,又是被关禁闭,又是罚膳食,住的小破院那么点大,吃的还和猪食一样,杨公子心里憋着一口气。
不只是他,其他几个公子哥也都是一肚子气。
他们本就是景都的纨绔子弟,被家里人念叨烦了才想着说要跑到这里来舒松舒松,没想到掉进火坑里了。
柜台后站着的人换了个灰衣男子,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
杜贾自然看见了几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脸上的嫌弃。
嘴角挂着不卑不亢的笑容,杜贾迎了上去。
叶昭瑜等人只见灰衣男子不知向杨泽显等人说了什么,那一行人便都跟着那灰衣男子上了二楼。
一楼顿时嘈杂起来,一团一团地私语着。
齐霜心中也痒痒的,凑到叶昭瑜旁边嘀咕:“你说他们去二楼做什么?是不是那边的饭菜比咱们这儿的要好吃啊?”
叶昭瑜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手里的馒头:“大概率是要烧银子。”
齐霜想起那几个小孩的背景,缩了回去,叹气道:“黄符师不是说平山书院是修仙之地吗?怎么这儿也离不得那些俗物的。”
叶昭瑜费劲地咽下了喉中的馒头,补充道:“黄符师也说了,我们待的地方是后院,不是真正的修仙之地。”
齐霜长叹一声。
两人匆匆吃完,沿着路回了住处。
叶昭瑜简单洗漱完,回到房间就翻开了黄符师发下来的那段口诀:
盘坐宁心,松静自然。
唇齿轻合,呼吸缓锦,
手须握固,眼须平视,
收聚神光,达于天心。
进入泥丸,降至气穴,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丹田气暖,肾如汤煎,
气行带脉,炼己功全。
叶昭瑜小声念着,片刻皱起眉头。
实在也不能怪她,毕竟才刚刚七岁,有一些字认不得实属正常。
她呆坐片刻,齐霜忽然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口诀,很是无辜地看着叶昭瑜。
叶昭瑜轻轻抚着额头,两人互相对视,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见了茫然。
齐霜有些犹豫道:“不然去找月心问一问?”
叶昭瑜欣然同意,两人披着灰毛大氅敲开了月心的门。
待禀明来意后,均是面含期待地看着月心。
月心对着两双水灵灵,湿漉漉的眼睛,一边心软,一边为难道:“书院有规定,侍仆不允许看师叔们的东西。”
叶昭瑜和齐霜都有些失望,倒也没想要继续缠着月心。
像月心这样的侍仆在书院的身份是最低的,若是违背书院意愿,惩罚只怕比她们要严重。
月心看着两颗齐齐低下去的脑袋,有些心软,安慰道:“两位师叔年纪尚小,不识字也是正常的。道长们想必不会怪罪。”
两人点头,又回到各自的房间。
既然连字都认不得,口诀显然也就无法背出来了。
叶昭瑜索性上了床,对着窗外的月光,逐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