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宛如金纱,轻柔地透过窗子洒在屋内,而那放学的磬声,终于悠悠响起。
澜月浑浑噩噩,都不知这漫长的一下午是如何度过的。
殿下们已经离去,剩余她们要把课堂收拾整理。
澜月还在发愣,周围的小姑娘们却全都满脸兴奋地围了过来。
“澜月,你可太幸福啦!有个做先生的亲姑姑,你姑姑好像和你差不多大吧,她也太厉害了。”一个小格格满眼羡慕地说道,“就算你写不好字,小先生那么温柔,肯定不会说你的呀。”
“就是就是,小先生那么好。”其他人纷纷附和。
又一个人说,“没想到小先生年纪那么小竟然会那么多种字体,我爱惨了小先生的簪花小楷。说出来你们别不信,下课的时候我多问了小先生几句,你们猜小先生说什么,哈哈,她说下次上课给我带一本她自己写的字帖呢!”
“真的吗?那可太棒了!”周围一片惊叹声,唯有澜月面色涨红。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今日的尴尬,自己摆出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甚至拉上了几乎所有同窗,本以为把姑姑拦在学堂外是易如反掌之事。
然而,当王老先生揭晓姑姑的身份——不是入学伴读,而是助教时,仿若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地劈在她身上。
那一瞬间,周围同窗的惊呼声、赞叹声仿佛都成了背景音。
姑姑那熟悉的面容此时却显得有些陌生,那是一种掌控局面的威严,与在府中时那种淡然截然不同。
最让澜月无法接受的是,姑姑在遭受她如此这般的挑衅后,竟面无愠色,平静如水。
澜月的心中不禁泛起疑云,姑姑是压根没把她做的那些事放在眼里,这难道是一种彻彻底底的轻蔑?
这种念头一旦在心底萌生,便如疯长的野草,迅速蔓延开来,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
她甚至宁愿姑姑狠狠地斥责她一顿,哪怕是在课堂上故意为难她,给她使绊子,也不愿面对姑姑这种仿若她不存在的无视态度。
这让澜月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滑稽的跳梁小丑,之前所有的算计和举动在姑姑眼中,不过是一场幼稚可笑、不值一提的闹剧罢了。
回想起自己此前的种种行为,千防万堵,每一步都绞尽脑汁,费尽心机,满心都是对姑姑超越自己的恐惧,就怕姑姑赶上自己的步伐。
可现实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她晕头转向。
原来姑姑早已一骑绝尘,远到她都看不到身影。
那个自己平日里需要小心翼翼讨好逢迎的端静公主,竟和姑姑有说有笑,关系融洽。甚至在课堂之上,端静公主对姑姑也是毕恭毕敬,完全是将姑姑当作真正的先生来敬重。
更不用说六公主了,她刚知道殿下竟然把姑姑接到了昭阳宫同住。
昭阳宫啊,早就听说是宫中最精致华丽的宫殿,皇贵妃去后一直封锁,却没想到一朝重开,住进去的除了六公主还有她的姑姑。
澜月因为乌那希痛苦,乌那希却早已经翻了篇,可昭阳宫里还有个小人儿对澜月念念不忘呢。
“姐姐,今日你那侄女儿说的话,明明我听得都很有道理,可为什么我那么生气,要不是石姐姐那时候拦着我,我都要发脾气了。好怪,人竟然还能这么说话。”
梦梦伸着胳膊正在由针线局的宫女们在量身,乌那希正在完成每日的抄经,只是冲她笑着摇摇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把正义使者小梦梦气坏了。
“青萝姑姑~~”
“哎,姑姑在给殿下做肚兜呢,殿下可别动,量错了尺寸做出来的衣裳一只胳膊长一只胳膊短就坏了。”
三年过去,青萝明显沉稳了不少,她看向梦梦的眼神,就像一汪春水,软软的,满是宠溺。
由于梦梦一直被养在乾清宫,青萝在早些年里,即便牵挂,也实在不方便去照顾这个自家格格留下的最小的孩子。
这不,昭阳宫一开,她因为好奇在长春宫伪装粗使宫女的活都不干了。
好在石婉清格格心眼好,当青萝告知有别的差事要离开时,石婉清不仅没有丝毫刁难,反而立刻点头放人,还执意要给青萝丰厚的赏赐。
青萝本就因为梦梦小主子而半途离开石婉清而心怀愧疚,这下更是不好意思了。在分别的前夜,她尽心尽力地将自己多年来为人处世的经验道理,以及宫中生活的实用技巧,毫无保留地教给了石婉清。
“姑姑,你不是和那个澜月相处了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姑姑竟然会去扮演个粗使宫女。”
梦梦仰着脸由她们量脖子也不耽误说话。
青萝打着马虎眼,“姑姑不是呆着也是无聊吗,这不殿下一移宫奴婢就辞了差事,石格格那孩子可真不错呢,殿下挑她做伴读可真有眼光。”
她总不能说她听说乌拉那拉家的姑娘进宫了就兴冲冲找了辛嬷嬷,还想照顾一下正在那写字的那位,谁知道只顾得激动了没打听具体的名字,见了面竟然不是。
才阴差阳错跟了石婉清几天。
“哪里是我挑的啊,姐姐们让我,再说我学习最差,石姐姐是第一名,这叫互补嘻嘻,要是把澜月给我,我还不乐意呢。”
青萝把收好的线头咬断,看了眼专心致志抄经的乌那希,不愧是娘娘看重的人,多好。
又对梦梦说道,“公主乖,您看乌那希格格都不在意,端静公主也觉得她不错,有野心在宫中不是坏事,今日她说的话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没看脸三阿哥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吗。梦梦要是不喜欢以后不理她就是了。”
从这天起,乌拉那拉家两代闺秀都在宫中渐渐立住了脚,至于在众人心中如何评判,各人就有各人的缘法。
时光宛如指尖沙,不经意间一转而逝。
年节的脚步悄然而至,这可是历经三年冷清之后的首个年节,那热闹劲儿简直要把宫廷都给掀翻了。
大年夜,却有一骑奔马踏着风雪,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了那被白雪覆盖的宁静京城。
正在大宴上觥筹交错,喝得已经稍有醉意的康熙就听到一声“报——”,宛如一道利箭穿透了喧闹的宴会。
康熙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酒杯,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满殿原本嬉笑欢谈的大臣和皇子们也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大殿入口。
“八百里加急,回禀圣上,沙俄君主彼得的亲笔国书。”
传讯军士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