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昌宁侯从宫中回去。
便将府门上了钥。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查去岁的粮草提调官丁卓的失踪案。
他侥幸被北戎擒获,成为寻儿战胜的战利品,被送回朝中。
彼时,朝中大臣大多在背后撺掇议论。
言他骄傲自负、轻敌好功,才使得南希将士命丧疆场。
他一介武夫,不屑于文臣辩口舌。
回京第二日,他就去了御书房。
与皇帝交代了军中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才发觉,关于粮草被焚烧之事,求皇上再筹粮草急送边关的消息根本没有传回京师!
关于粮草提调官丁卓,已经失踪数月。
他记得当时是派了副将刘全与丁卓接洽,除了刘全,还有另外两名副将一同去了。
当晚,粮草遭到焚烧。
丁卓失踪,一名副将死亡,刘全与另一位副将一同来禀。
那时,军中的粮只够一日军需。
身后就是边城。
边城的粮早在前几日便被拨为军粮,就等丁卓粮草一到,便还回去!
可如今,别说还了!就是从别城筹粮运粮最快也得六日!
十万将士根本撑不住!
军中断粮第三日,北戎军来犯。
围困边城!
边城与最近的晋城之路,被断!
噩耗来袭,从晋城借来的粮草遭山匪伏击,派去接应的副将刘全,生死不明!
无援军,无援粮,若想保证体力,如今之际只能杀马饮血为食!
……
可原来,哪有什么天命难违,灭他十万将士!
从来都是人心不古!
回来南希后,他查了两个月,今日终于查到了曾出现在北城,化名为重温的董纪。
那一役战败后不久,在北城,重温出手了不少粮草。
而刘全,也曾出现在北城。
今早在查到董纪时,他故意让他有所发觉,好让他给范氏通风报信。
方才他入宫,也是在董纪的监视下。
他给皇上说了,范氏人知晓他已经查到董纪,必然会派人来灭他的口。
届时,他们捉住了把柄,里应外合,便可从杀手入手,一网打尽!
……
“这么简单的一个局,却不知道在哪一环出了差错!”
萧索中眉头深蹙,至今都想不明白。
他揉着开始发痛的额侧穴,阂眸道,“侯府之人还是全都死了!明明知道是个局,怎么可能会全部死呢?”
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不远处坐着的人。
沈清浅握着第五寻的手紧了紧,徐声道,“这样的话,只有一点,就是侯府原本就藏了范氏的人。就是为了在这关键时刻,让昌宁侯防不胜防。”
几瞬后,一声冷测测的低吼传出,“敢问皇上,五年多了,这凶手皇上当真不知是谁吗?”
萧索中抬起眸子,望向第五寻,“你还在怀疑是朕?”
“皇上!”第五寻幕地从座位上站起,目露愤怨,“我父亲以身入局,我全家以命为你铺路,为何他们死后,你不严查范氏!为何还要充耳不闻!任由凶手逍遥这么多年!?你是当今天子,若你下令彻查此案,亲自督察,我父亲何以到现在还死不瞑目!”
“放肆!”萧索中捶桌而起,“你身为大理寺少卿,焉不知无证不拘人之理?昌宁侯若有证据,何以用得着以身作局?”
“可,”沈清浅径直盯上了萧索中颤抖的眸子,“皇上若是有意彻查,即便是当年没有证据,那这五年多,加上这宗灭门惨案,为何还查不出范氏之罪?”
“你怎知朕没有查?”萧索中气火攻心,差点儿站不稳!
身子往后叮咛了一下,全数落在沈清浅眼里。
沈清浅抿了下唇,蹙眉道,“你别急,咱们慢慢说。小心你血压。”
“……”
萧索中闻言,铮了片刻,重新坐了回去。
第五寻也咬牙泄了气。
他看向自己夫人,沉声道,“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沈清浅摇头,“跟你有何关系?这事儿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
她望了眼萧索中。
萧索中眼中虽还含着愤怒,可却平淡了不少。身子微怔后,还是别扭地别过了脸。
待气氛缓和一会儿,他才放缓了语气,慢慢道,“当年昌宁侯满门被屠,只余下你一支血脉。朕就算了为了他,也得先保你的命!朕失去昌宁侯,宛如被断一臂!羽翼被折,如何与满朝大半范氏一党抗衡?只要朕不逼他,他便不会想着鱼死网破!”
他叹出长长一口气,“这些年,朕也不好受。看这贼子不断笼络朝臣,朕无能为力!朕,也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可以将范氏一党彻底铲除的时机!而不是,只抓几个卖命的奴才等着他们互相为证,反咬一口!届时,无人与他们对证,便又成了死局!”
“……”
沈清浅看着他痛苦的神情,有些于心不忍,她不想听他继续诉说苦衷,打算快刀斩乱麻。
直绕回主题,“我可不可以这么认为?动手的人你已经知道是谁?或者是你身边的人?”
“……”
萧索中没有回答,他又瞥了眼。
但这无疑是给了他们一个肯定的答案。
依照昌宁侯的布局,就算是杀人灭口,也不会来得那么快。
除非侯府早入了内奸与外人里应外合。
而这外人,能藏匿的这么好,无疑是有个不被查的身份。
内奸呢,也正好应对了,为何所有人都是在睡梦中被杀。
能让侯府上下都中毒,不是迷烟,便是迷药。
可迷烟风险太高,没人能保证所有人会全部入睡或者放松警惕,让内奸完成铺垫。
所以只剩下了一种法子。
有人在食物里下了迷药,或者是水里。
不等萧索中回答,沈清浅突然望向第五寻,“那年你凯旋后回京师,第五府中可来过新人?”
“……”
第五寻眸子一跳,想到一人。
但转瞬摇头,“不可能是他。”
“是谁?”沈清浅问。
顿了许久,第五寻才道,“方小肆。”
沈清浅听到后也愣了一下,难怪他说不可能,依照方小肆在他心中的位置,别说他觉得不可能,就是沈清浅也觉得不可能。
可他们知道的。
当所有的可能都被排除后,唯一的不可能便会成为最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