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利不知道他当时是个什么样子,可以肯定没好到哪儿去,以至于把那“鸟嘴”吓得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某些受到惊吓的时刻,有的人是沉默,有的人则是通过喊叫来释放那种恐惧。这“鸟嘴”就是后者,他找回自己的嗓音后爆发出了震天地喊叫:“啊!抓。。。抓鬼!抓人!”
伽利知道这对他不妙,他现在行动缓慢,因为实在太虚弱,要是再有别的人过来,他肯定没法逃脱。
拂檩有句老话,说那三寸蠕虫急了也会跳起来翻腾。伽利此时就是这个状态,他握紧手中的石头,朝“鸟嘴”头上脸上狠狠地砸过去。
一下,两下,三下。。。砸了几下他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鸟嘴”面具的眼窝处,已经流出鲜血,是红色的,不是那种疫病的污血。这是个健康的,人。
可他们还能被称为人吗?伽利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失手打死了他,最后踉踉跄跄地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伽利?”林宛月的声音就在耳边,伽利不敢回应,只好闭上眼睛装睡,殊不知枕边的湿意已经被林宛月感知到了。
林宛月柔软微凉的指尖摸索上伽利脸,轻轻痒痒的。“想什么呢?还哭了。阿爷和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过嘛,伽利可以哭,籽籽愿意给他擦眼泪。”
伽利终于忍不住,侧过身将林宛月紧紧搂在怀中。他不住地蹭着林宛月的脸颊,又担心脸上未干的泪弄得他的籽籽不舒服。
最后退开半臂的距离,用那泛着晶莹光亮的灰蓝眼睛深深地看着眼前人:“籽籽,如果。。。如果我曾经不是什么好人,你。。。”
“如果你以前不是个好人,认识了林宛月,决定从此要做个好人。那我既往不咎,如果你还会做坏事,我必定横刀伺候。”林宛月就没觉得伽利做过什么坏事,这既往不咎的“往”也就没有由头。
别人被横刀威胁都瑟瑟发抖,只有伽利被横刀威胁还有安全感的。。。伽利喃喃着说道:“那你要用你的横刀管着我,管一辈子那种。”
!!!林宛月默默流汗,伽利不说话高冷,灰蓝眼睛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一说话,总是能让人脸红心跳。。。
这一说话,林宛月没了睡意,倒是伽利放下了心事,沉入梦乡。
第二日老康早早就回了卧马村,没有大厨坐镇,林宛月决定让食肆也休息半日。
伽利有点睡过头,比平日晚了一些去衙署。到了衙署,却见众人忙乱,叶平见他迷茫着,赶紧过来叫住他:“伽利,你来得正好!今日京兆府下令全城戒严,各坊百姓不得私自离开所居住的里坊,东西两市都暂停营业。
安京的大夫都去到里坊坐诊,西市也有大夫过去,但是大夫都不通外邦语言,你正好啊,去帮大夫做译语。”
伽利还没反应过来:“怎么,怎么就戒严了?”
叶平忙中给他解释道:“还不是因为疫病。安京水患不多,这次水患后没有经验,南方水患后都会及时用石灰处理。不过好在疫病还在初期,及时把流民安置好,把得了疫病的及时治好,就能压下来。这安京可不能乱啊~”
伽利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经历一次疫病,连呼吸都急促了。史良见他脸色有点发白,盲目地跟着人往外走,拉住他问:“伽利,没事吧?!平日都没看你慌乱无措过,今日怎么跟失了魂似的。”
伽利看了看史良,努力集中了眼里的焦距,慢慢地眨了眨眼才说道:“我没事。。。这个疫病会很严重吗?”
看伽利如此担心,史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安京城有成唐最好的大夫。京兆府的对策我也了解了一些,成唐人行动有素,没事的。你我只须把自己份内事做好。”
说完这些,都各自忙去了。伽利到西市时已经有大夫在十字街口坐诊了,肆长安金丝忙着安排茶水,组织西市的商户看病。
街口有些乱,商户们有的操着浓重口音的成唐话着急地问大夫,有的用自己本国语言三三两两聊着天,整个场地嗡嗡的让人烦心。
伽利经过几个大食人旁边时,听到那几人用大食语聊天。
一个冉须男子说:“我不相信安京的大夫,他们给人喝那些难以下咽的水,我要找大食的医生,你们知道安京有没有大食医生。”
另一个卷发褐眼的男子接道:“以前还有几个外邦的医生,可要说治病还真比不上安京的大夫,我老婆的之前有多年的眼疾就是被安京大夫治好的。后来外邦医生没生意,就都走了。”
这时人群中一个高个男子也发话了:“安京大夫的医术我了解一些,他们总说什么虚什么实的,我理解不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我还是不太信他们。”
伽利听了这些话,瞥眼看了看那些人,没顾得上搭话就被安金丝叫走了。
“伽利!你可来了!我实在太忙了~又要安排众人,又要搞翻译。。。偌大一个西市署,也就找着你这么个帮手~”安金丝黑胖的脸上挂着汗珠,焦头烂额的状态显得脸更黑了。
伽利也没多说,直接就开始干活。四五个大夫只要沟通不畅就会叫他过去,他还时不时要安排抓药,排队等等琐事。
大夫们也挺糟心,被派到西市的大夫都是有经验的老大夫,头发胡子都花白了还得和外邦人进行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
外邦人不懂望闻问切的中医问诊方法,都是犹犹豫豫地把手放在诊台上,带着一脸疑惑和不信任地看着大夫把脉。大夫手一搭,捋着胡须说道:“邪毒入侵,阳气不盛,给你开些固本的药方。痢疾为表症,服三日药即可痊愈,阴虚为里症,须继续服药七日,方能治本。”
别说看病的商户,连伽利都一头雾水,最后只知道是要连续服药十日,那商户哀嚎:“每天喝这么苦的东西三次,还要连续喝十天。。。我的命比药还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