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利并不知道怎么照顾生病的人,毕竟普利斯也没照顾过他,父子俩的日常生活实在是太糙。他俩对待生病只有一个字,扛。
普利斯没给他回话,他又自顾自睡了过去。可普利斯这次应该是太难受了,天蒙蒙亮就叫起了伽利:“伽利啊,去找医生帮我看看病,怎么这么疼。。。”
伽利立马起床去找了医生。这天天色也不好,天空中乌云低垂,似乎预示着一场风暴的到来。
他以前从来没看过医生,问了邻居才知道医生住在哪,到了之后被眼前的人群惊住了,怎么这么多人生病。。。
虽然人多,但拂檩的医生也很简单粗暴,基本不用问诊,埋头就开药,人很快就被打发走一批。
轮到伽利时,人已经不多了,医生得以抬起头来看看眼前的人,他还以为伽利是病人,但看伽利身高体壮,面色红润,除了脸上长了几颗痘痘,其他也看不出是得了什么病。
伽利看医生终于抬头,赶紧说话:“我爸爸发热,说疼。”
“唔。。。来的都是这个症状。拿这药回去吃。”然后也给了伽利一袋粉末状的药。
可这不知是什么的药根本没法缓解普利斯的疼痛,他的病变得严重,人也肉眼可见的虚弱。
伽利没办法,只好再次找到医生。医生这次给的法子是放血。
放血?!怎么放?能行吗。。。医生老神在在地告诉他,指着自己深刻的皱纹:“我对上帝起誓,这个办法肯定能治好你爸爸。你只要在他耳朵后,手指尖,脚踝处放血,明天就能好过来!”
这是伽利最后一次看到医生的脸,因为下一次再见他,医生已经戴上了鸟嘴面具,像是一位来自地狱的使者。
普利斯现在每天都在疼痛和高热中度过。伽利听着爸爸的呻吟声,极力想办法减轻他的痛苦。
他在发现爸爸身上多了些莫名其妙的青紫和出血处后,就停止了所谓的“治疗”。
普利斯在神志不清时会回忆起与伽利妈妈的相处。伽利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妈妈是夏天阳光最盛时的桂树上那片晶莹的叶子。
爸爸这么描述是因为妈妈的名字就是晶莹的叶子,伽利听到时顿时神往起那个神秘的东方国度,会用这么美的意象作为名字。
他还希望伽利有一日能去到妈妈的国家,因为妈妈还没见过伽利长大的样子。伽利之前对于妈妈,内心少有波澜。普利斯给他的情感支持是充沛的,他从不觉得缺乏母爱。
现在他有点想去了解妈妈了,因为桂树的叶子那么美,能产生那样美妙的地方一定也是很美的。
伽利在照顾爸爸的间隙去找了马恩,发现马恩也病了,他大骂着是那个吉普赛人把疾病带给了他:“现在人们都说,是他们带来的灾害。”
这个灾害就是恶魔带来的瘟疫,一时间人人谈之色变。有人传说是吉普赛人带来的,也有人说是刚从吐火罗回来的商队带来的,因为吐火罗在传道书上就说它“多疫病”。
总之整个拂檩人人自危,街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人,能看到的只有横行的老鼠和人们每日每夜倾倒的屎尿。
马恩死了。伽利赶去看了他最后一眼,他最后的身体被黑痂和污血覆盖,让人无法想象他前段时间和伽利说起那和吉普赛人度过良宵时的飞扬神采。
伽利因为普利斯从吐火罗回来,也被人避之不及。。。他只能回到家里,守在虚弱的普利斯身旁。与此同时,身边病倒的人越来越多。
然而这只是绝望的开始。某天晚上,伽利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身心俱疲的他本来不想理会,但还是挣扎着起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借着惨淡的月色,伽利看到巷口被人用石块和木板封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去查看了巷子的几个出口,全都被封起来了。。。
他们这个巷子病人比较多,那些健康的人们惧于疫病传染,趁夜里要把这里封死,彻底把他们隔离开来。
彻底隔离开,就意味着没有食物和医生,就意味着死亡。。。尽管他们中的很多人不久就会因病死去,但是还有伽利这样能活下来的人,他们同样要承受这样的地狱。
接下来的事伽利就记得不太清了,可能因为太过于残酷,他的意识选择忘记一些,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清晰的记着还能保持正常。
他记得极度的饥饿,记得门口花圃里疯长的菠菜,记得连老鼠都在吃那些死去的人,记得还活着的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砸开围墙逃出去。
普利斯死前已经不能说话,他瞪着眼睛看向虚空,似乎还有留恋,又似乎得到了解脱。
伽利有时候觉得自己也得疫病就好了,可以和爸爸一起去到那个世界。可是上天并不怜悯他,要他承受这一切。活着的人才在炼狱。
他可能是那个巷子里唯一活着的人。在极度饥饿时他觉得自己也发热起来,但是过了两三日奇迹般地好了。
在浑浑噩噩度过不知多少天后,某个晚上,他听到一些动静,是活人的动静!那种利落感是围墙里的人所没有的!
伽利突然燃起了希望。那动静窸窸窣窣地,伽利很快确定了声音发出的地点,蹲在那等着。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想着要逃离这里,走得远远的。
墙被拆掉一个洞,伽利看到了一个长着鸟嘴的脸。。。而那个鸟嘴面具后的眼睛,也看到了他。
“天啊!你是什么?!是鬼魂吗?怎么可能还有活着的人!”这“鸟嘴”低声惊呼,似乎又开始想把墙封上。伽利并不会轻易错过这个机会,他把准备好的石头往那眼睛重重掷过去,又用尽全力把这个洞撞得更大一些。
现在的他已经极瘦,轻松地从洞中钻了出来。“鸟嘴”的眼睛血流如注,跌倒在地上,看他出来后吓得连连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