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眼神沉了下来,他侧眸,静静看着灵华公主。
灵华公主这才感受到了帝王的压迫,她不安地后退了一步,皇帝却走向了她:“在你的兄弟姊妹当中,朕素来怜惜你年幼,有跋扈之举,也只当你还不懂事,若你生在普通人家,那也没什么,总不过是替你寻个稳妥的婆家,护着你一世无虞便也罢了,但是你是公主,是我的女儿,就容不得你有荒唐之举。”
柔贵妃听着皇帝的这个意思,她心里头就一阵忐忑,她趁机哀求道:“圣上,灵华只是一时失言,臣妾会好生管教她的。”
她又紧急地望向了唐延年,问道:“郡主,你和灵华只是闺阁女儿戏说之话,先头的确是有些误会,现已经说开了,是吧?”
柔贵妃这话,便是希望唐延年这个当事人来求情。
唐延年深知,就这么点事儿也不会让灵华公主有什么,只是眼下,众人都需要一个台阶下罢了!
若她依依不饶,反倒是她成了咄咄逼人那个人了。
唐延年静静一笑,点了点头:“娘娘说得是,不过就是点误会罢了,恳求圣上宽宥公主殿下。”
皇帝听唐延年说完这番话,他的脸色才松动了几分,他看了一眼灵华,冷声道:“今日若非郡主给你求情,朕定然不会轻饶。”
柔贵妃见状,慌忙扯了扯灵华公主的衣袖,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
灵华公主委屈得都要哭出来了,她不情不愿上前了一步,嘟囔着嘴,挤了半天,才略有些干瘪地对着唐延年道:“先前是我冲动,对不住了。”
唐延年赶紧回了一个礼,谦卑和顺道:“不敢。”
皇帝见事情已经解决了,他摆了摆手。
随侍的公公高声喊道:“圣上摆驾回宫。”
皇帝往前走了几步,他又看着柔贵妃道:“既是错了,那便要有点道歉的诚意。”
柔贵妃讪讪福身,点了点头:“妾身明白。”
唐延年坐在了马车上,云水止则一直跟在车驾上。
唐延年掀开轿帘看了一眼,晚霞笼在云水止的身上,他一袭白衣,清透缥缈,暖色的夕阳照在他的侧脸上,他的发丝都被柔光环绕。云水止侧眸,清淡如月的眸光和她对视,唐延年忽的觉得有些心虚,她放下了轿帘,心跟着扑通的跳动了一下。
她是知道自己深浅的,但仍旧没有克制住心跳慢了半拍。
纵然,步步维艰如她,也难抵挡如云水止这样的人,言语里尊重她,行为上维护她,又在她于深宫里步步为营的时候,又像一个盖世英雄一般从天而降,试图袒护她。
唐延年有些不安,她捂住了自己的胸膛,脸庞却耐不住有些微微的发热。
她闭上眼睛,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明月就该悬挂空中,她只是凡人,还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凡人,她只需要仰望月色,知道人世间还有这些许美好,那便已经足够了。
车慢慢走到了侯府。
春绿早早就等在门口了,一见唐延年掀开了车帘,她就赶紧迎了上去,伸手去扶唐延年。
“娘子,三娘子、四娘子一回来就告了你一状,我都要担心死了,你上哪儿去了啊!”春绿焦急道,她又絮叨地埋怨自己,“若是我今日执意跟着你去女学便好了,若你冲动了,我还能拦着你。”
唐延年心头一暖,她摸了摸春绿的头:“傻丫头,我没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
唐延年说完,她又朝着云水止缓缓一拜:“延年今日在宫中,还要多谢夫子相救。”
云水止的眼神却异常的疏离,他后退了一步,略带警惕地看着唐延年:“真是我救你吗?在下实在不敢。”
唐延年有些疑惑,她踌躇了一下,还是问道:“夫子,你对我可是有什么误会?”
云水止的眼眸沉了下来,他轻轻摇了摇头,忽的,他抬眸看着唐延年:“按照郡主的计划,我不出现,想必,郡主便会顶着脸上的伤出宫,再又徒步走回侯府,文官们自然会怜惜郡主身世凄苦,愤灵华骄纵跋扈。我出不出现,对郡主而言,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郡主的戏,没有戏台子唱罢了!”
唐延年一怔,都是聪明人,她自然听懂了云水止的弦外之音。
她坦荡的一笑:“夫子都看出来了?”
“郡主好手段,就连朝臣该当如何,都在你的算计当中,区区云某人,对你而言,又算得上什么呢?”云水止的话里带着讥诮,又带着几分不屑。
唐延年听出了他话里的讥诮,她神色不变,依然带着不卑不亢的笑看着云水止:“是啊!毕竟,她身份贵重,而我,身在泥潭之中,若我不主动将自己的弱势剥开,我拿什么扳回这一局?”
云水止略带失望地看着唐延年:“我原以为,你是不一样的。”
唐延年依旧笑着,神色没有半分的松动,似是很轻松一般,她又对着云水止再次一拜:“不管怎么样,夫子的救命之恩,延年都记在心中了。”
“不敢!”云水止冷硬的说完,拂袖转身就走。
似乎,多和她待上片刻,便就有辱他的圣洁。
春绿跟在唐延年身后进门,她颇为愤懑不平地道:“传闻中的别尘公子也不过如此啊!他怎么能这么说娘子。”
唐延年轻轻摇了摇头,她制止春绿道:“他是极好的人,你别这么说他。他只是错看了我罢了!”
她说完,唇角勾起了一抹嘲弄。
春绿很是不屑的瘪嘴:“他若真的好,那就应该能看出娘子在这京都是很不容易的,那些女娘都觉得娘子是异类,恨不得将娘子生吞活剥,娘子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被人欺负吧?”
唐延年笑了笑,她轻轻拉了拉春绿的小手:“小春绿,事情可不是你说的这般的,他啊!生在世家,朝代更迭又如何,世家巍然不动。他自恃见惯了府中的女人们浮光掠影,自然不喜欢这些闺阁的手段,他清风霁月惯了,便也不能接受荷花根上的淤泥。”
春绿疑惑摸了摸自己的头,嘟囔道:“怎么娘子说的我都听不懂呢?”
唐延年看着她很是宠溺的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了。
只是,她在前院里还没走几步,小厮便来禀告了。
“娘子,侯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知道了。”唐延年面色如常,颔首笑道。
春绿之前已经被唐延年诓骗过了,这次,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死死抱着唐延年的胳膊不撒手:“肯定是她们告状了,娘子,我说什么都得给你一起去,你别看春绿瘦,春绿可抗打了,若是侯爷罚你,我就护着你。”
“行,那就一起去吧!”唐延年神色平静道。
小厮带着路,唐延年和春绿跟着,一路来到了书房。
这还是唐延年第一次进侯爷的书房。
她幼时,家境贫寒,侯爷虽屠狗卖浆,但平日里也很喜欢读书,侯爷总说,就算是征战沙场的武夫,也得多读兵法,才能有多重制胜之道。
只是,那时候没有书房。
侯爷燃着一盏煤油灯,母亲在一旁缝补着侯爷的短衫,他将小小的唐延年抱在膝盖上,指着书上的字,教她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唐延年心里默念了这一句,她推开了侯爷书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