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九爷下葬那天,许多人聚集在祠堂,小辈们跪在下面,平辈们低头垂眸以表哀伤,旁人在后面远观,现场一片寂静,压抑的氛围笼罩着整个祠堂。
解家理事穿着一身黑衣,朝外面大喊:“起灵!”
声音贯穿整个解府,似如一阵强烈的穿堂风,灌入每一个人的耳膜。
随着那声“起灵”,祠堂里众人齐刷刷地跪地磕头,一旁的伙计们抬起解九爷的棺材,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外面走。
小辈们起身,低头,跟着长辈们走在后面,伙计们边哭边洒纸钱,一时间悲凉的气息笼罩着整个解府。
车队驶离沙城,老夫拉着自己的“起灵”边走边感叹。
时间过得这么快的吗,老夫已经熬走解九爷了,下一个是谁,张岂山?吴老狗?亦或者是红红?还是丫头。
其实是谁都好,是谁都正常,大家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死了再正常不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嘛,没什么好要惆怅的。
从我们相遇的那刻起,就意味着会分离,老夫早已知晓。
如果不能一直在一起,那就笑着说再见。
老夫既不悲喜也不伤情,拉着老婆的手,跟齐黑瞎和张海楼吹起牛来。
“要是我死了,你们给我整一口金丝楠木棺材哈。”张海楼说,“必须得是双人棺,我要和我干娘埋一块儿。”
齐黑瞎开玩笑道:“海琪奶奶说不定不稀罕和你埋一块儿,瞅你这埋汰样儿,她都看不上你好吧。”
张海楼炸毛道:“滚妈的,她看不看得上我有什么关系,我爱她就行了,反正依我看她这辈子没哪个男人敢靠近,除了我她还能有谁。”
齐黑瞎顺着他说道:“好好好,到时候让你俩埋一块儿。我们给你们守墓,设计一座堪比云顶天宫的大墓,可否?”
张海楼的毛瞬间被抚平,平和道:“那倒不必,我们是要在张家古楼下葬,张家人都得埋那儿,族长和疯子也是。”
齐黑瞎:“这么说你们三个都埋张家古楼,就黑爷我在外面当孤魂野鬼,你们可一点都不地道啊,算什么兄弟。”
张海楼耸了耸肩:“那没办法,谁叫你不是张家人呢。”
齐黑瞎意有所指地说:“哦?那疯子也不百分之百是张家人啊。”
我们三个齐刷刷地看向他,其实他说的不错,俺因为有麒麟血,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几率为张家人遗落在外的遗孤,俺父母也有可能是张家人。
但另外的百分之零点零一,就是事情的不确定性,俺父母不在,没有他们开口,谁也不能下定论。
老夫怀着疑惑,跟着送葬人走,很快就到达墓地。
解九爷下墓的时候,小花低头下跪一言不发,他紧紧抿着嘴唇,下唇都咬出血来了,但现在没人关注他。
各个亲人下跪磕头,我们在外面看着他们,他们之中有的哭,有的沉默寡言,有的在窃喜,众人之间百态皆出,倒成一幅景象,俺挺想画下来的。
九爷埋下去了,葬礼举行完毕。
小花没有跟他们回去,而是向我们走来,他到黑瞎子跟前,扯了扯他的裤子。
“走吧。”
他的声音轻轻的,听不出情绪。
黑瞎子把小花抱起来,颠了两下:“哟,轻了。”
黑瞎子含着笑意对我们说道:“看来得回去给花儿爷做点好吃的,怎么都瘦了,黑爷我怪心疼的。”
张海楼笑嘻嘻道:“走吧,回去给小花炖鸡吃!”
在没人注意的边角,张起灵抬头瞪了张海楼一眼,他不是很高兴。梅园里有两只老母鸡,三只大公鸡,还有一群小鸡仔,这些都是他辛辛苦苦养育长大的,一直没舍得吃。
以前每次老夫要炖鸡汤,就要手起刀落宰鸡时,张起灵总是突然出现在俺面前,用眼神责怪老夫。
仿佛在说,这群小鸡仔是他的宝贝,你不许吃。
又凶又可爱,简直快把老夫萌晕。
老夫就会调侃他,别人养鸡是拿来吃的,他养鸡是拿来细心呵护的,别人养牲畜,他是在养儿子,还是亲儿子!
现在张海楼要宰他亲儿子,大张哥能不着急吗。
显然张海楼不懂张起灵,看不出族长在生气,牵着黑瞎子怀里小花的手,慢悠悠地回梅园。
我们四个把小花送到他自己的房间,还给他换衣服盖被子。做完一切后老夫和他们说了句再见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张海楼则应了他的承诺,要去给小花做鸡汤吃,他走出小花的卧房,张起灵就跟着他。
两人一个走在前面,一个抱胸沉默不语地跟在后面,两人一同走到门口。
张海楼回头看向张起灵,疑惑道:“怎么了族长?你要跟我一起去菜市场买鸡吗?”
张起灵:“买鸡?”
“对啊买鸡。”张海楼说,“不是说好要给小花炖鸡嘛,我想去菜市场买一只,还买一只鸽子,鸽子汤也好喝。”
张起灵点点头,眼见着这人不杀自己的鸡,他没什么好说的,也没必要继续跟着,他转身离开。
突然,张海楼在后面捂着肚子大笑:“哈哈哈,放心吧族长不会动你的宝贝鸡,把我炖了都不会炖你的宝贝鸡,放一百个心吧我的好族长嘞!”
张起灵微微侧身,斜视着看蹲在地上笑出眼泪的张海楼,他感觉自己耳根有些发烫,迅速撤离这里。
门口梯坎上,张海楼笑得在地上打滚。
晚上大伙坐在饭桌上吃饭,今晚张海楼特地下厨,给小花和吴峫炖了鸡汤和鸽子汤,我们吃了他做的饭菜,都赞不绝口。
真的很好吃,特别是鸽子汤炖的很鲜美,汤汁浓郁,上面泛得有一层油脂,闻起来很香,喝下去更是美味。
老夫吃了一碗又一碗,好吃得想哭。好家伙海楼这家伙平日里根本不下厨,这一下就不得了啊,干脆以后都让他做饭好了。
平时老是俺自己和瞎子做饭,早吃腻了,是得换个人做饭,换换口味。
晚饭过后解家有人来了,一名伙计来传话,说是解家现任理事人召集所有解家子弟回府,他要念九爷生前留下的遗嘱。
“遗嘱?”齐黑瞎挑眉,他的语气有些不善,“九爷还立的有遗嘱?”
伙计低眉顺眼道:“请小九爷回府。”
小花坐在饭桌上,神情有些复杂。
齐黑瞎站起来整理袖子,他说:“走吧,我随花儿爷跟你们一起回去。”
伙计把腰弯得更下去了,没有说什么。
他们走后,老夫和张起灵张海楼交换眼神,大家都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按照九门那套财产继承规矩来说,小花和子扬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两人理应继承爷爷的全部财产,那些堂兄弟表兄妹,还有叔叔姑妈舅舅,分不到一点东西。
但是如果按照现代国家的继承法来说,他们却又分得到。但九门有九门的规矩,有佛爷坐镇,大伙也只能按九门的章程来。
如果九爷另外立得有遗嘱呢,那另当别论了。
依我看估计那些亲戚是想打着九爷遗愿的名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分得解家的部分财产。
可那真的是九爷的遗愿吗?难得说。
反正眼下的情况对小花不利,没有他们所谓的那个遗嘱,小花就是解家当之无愧的家主,理应继承全部家业。
估计这份遗嘱是某人设计的局,而小花多半是这场棋局的牺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