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沈清婼一时有些无法接受,那小倌帮了她,她们却要他的命。
这和沈清颜的做法有何不同?
陆瑾瑜抬手在她脑门上狠狠戳了一下:“你呀,还是太善良了!可对敌人的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清婼,这道理你是懂的。”
“我知道你不愿看到那小倌死,你觉得他是无辜的。可这也是他的选择。婼婼,我问过他的,他愿意跟着沈清颜一起死。只因为,他觉得只有沈清颜对他好——他那时候没想过他是北辰国人,他没想过两人的立场是对立的。所以,他只能是被牺牲的那个——让他们受尽痛心之苦再死在一起,已经是我给他们最后的仁慈了!”
若不是沈清颜曾是陆兆的五皇子妃,若不是那小倌到底救了沈清婼,他根本不可能会给他们留全尸的机会!
他会把他们扔到悬崖底下喂狼,借此祭奠那些因他们而亡的弟兄们!
陆瑾瑜想到那些因为此事而逝去的弟兄们还有些恨。
南姝不懂他突然泄露出来的恨意来自何处,但还是问:“你说,今天,沈清颜会死吗?”
“不会……”陆瑾瑜眼神微沉,“那小倌不是傻的,恐怕从这院子里出去,就直奔外边去找沈清颜了。这会儿,说不定两人早已经相见。”
陆瑾瑜说完,正好看到刚才气势汹汹冲过去的人群,这会儿垂头丧气的回来。
一群人哗啦啦的跪在院门外。
朱婆婆痛哭流涕的:“人跑了——”
“没关系。他们活不久了。即便现在活着,也是备受煎熬。”南姝过去把人搀扶了起来,“事情到这里,咱们的仇其实已经算是报了。”
“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李若水母女。李若水借口找闺女借住咱们村中,又带来雪里青,摇身一变成了我们的恩人。同时,她还故意提醒我们买卖雪里青赚钱。目的就是为了让咱们有银钱支持她们南浔的大业。咱们不支持了,她便让人灭了咱们。”
“呵——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时就都活活饿死算了!”
“不吃那份嗟来之食,哪有如今咱们的助纣为虐?险害忠良?咱们都被利用了——利用的好惨——这辈子都别想洗脱这个通敌罪名了!”南姝说完,失魂落魄的朝外边走去。
她直奔坟场方向。
朱婆婆和钱婆婆听得心头一骇,直觉不好。
陆瑾瑜更是和沈清婼面面相对。
沈清婼道:“南姝太聪明,也太敏感了。她恨南浔,但这么多年却成了南浔人的帮凶,只怕她这会儿——”是有了寻死的心。
“走!”陆瑾瑜也有这个猜想,当机立断,抱起沈清婼就跃上了墙头。
他们在村民们到达之前,先到了坟场。
南姝正跪在为首的坟前烧纸,一边烧着,一边压抑的低哭:“族长,您糊涂啊!您只想着让咱们查明真相,给你们报仇。可这仇,本来就是你们自己要留下来的呀——咱们都是帮凶,本来就是该死的人!又如何能让人再继续追凶?”
“族长啊!您这辈子怕是无法安息了,您就在底下好好赎罪吧!姝儿也会带着她们一起下去赎罪的!咱们这一村子的人啊,活着就都是罪孽!”
南姝起身去拿一旁的酒壶。
早在下葬那一天,村里人便把所有的酒都拿了出来,撒了剧毒。还在每个新坟前摆了酒盅,就是想等着大仇得报后,大家若真没法活下去,那便集体去找家里的爷儿们的!
眼下,似乎是时候了。
南姝泪眼朦胧的。
斟了一杯酒捏在手中,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杯中,她仰头,猛地把杯沿凑到唇边。
眼瞧着就要灌下去,陆瑾瑜随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扔了过去。
夹杂着内力的碎银子砸在南姝手中的酒盅上,酒盅应声而裂。
南姝吓了一跳。呆呆抬头,泪眼模糊中却见一女子从一男子怀中跳下来,急急向她跑来。
“南姝!”沈清婼跑到了她的跟前,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急促,担忧:“南姝,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李若水,是沈清颜,是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不问真相如何,便盲目执行命令的人!”
“你不能因为她们的错而来这样惩罚自己!”
“南姝,活着,好好的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活着,活的好好的,便是对南浔人的无声抗议!”
“而且,将来你们这一村子人说不定都是人证!证明南浔王室无视两国盟约,破坏两国和平在先的!这样,说不定咱们北辰还能得到更多的益处。”
沈清婼一席话说的又快又急的。她双手紧紧攥着南姝的两只手腕,望着南姝的目光急切,担忧,期盼……
南姝内心触动,长长的睫毛轻颤了颤。
她抬眼看向沈清婼背后一步远的陆瑾瑜。他正眸光痴痴的望着沈清婼,眼神似是黏着在了她的后背。
南姝轻问:“二公子,你也是这般想的吗?”
“她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陆瑾瑜现在不怕其他任何事情,他就怕沈清婼身子吃不下,情绪大起大落间再出点什么事情!
南姝:“……我们那般冤枉临王府,还弄伤了你们的人,你们,不报仇吗?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吗?”
原来她竟还有这层顾虑?
此时钱婆婆和朱婆婆也带着人跑了过来。
脚步齐刷刷的一顿,她们都不约而同的沉默的看向陆瑾瑜。
陆瑾瑜神情未变,甚至连目光都未挪动一分:“我父王求的是保家卫国,国泰民安。如今,国未泰,人未安。他只会觉得是他不够强大,没能把所有人都打服了,反倒还让南浔国的人在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伤人害命的事儿。”
沈清婼此时也回望过来。眸光落在陆瑾瑜身上,冲他微微一笑,她又看向不远处那乌泱泱的一群人。
双手紧紧拉着南姝的手,她和她并肩,微笑着冲大家伙儿道:“瑾瑜说的对。临王不会在乎有没有人误会他,冤枉他,他在乎的从来都是北辰子民的安危和幸福。”
“他想要的是你们幸福的生活着,而不是因为他,心生绝意。”
“所有北辰国的将士应当也都是这个心思。大家浴血奋战,拼死拼活,为的从来不仅仅是个人的功勋荣誉,更多的是为那个使命,为了他们的妻儿,为了所有北辰人能安居乐业。”
“所以,临王不会责怪你们,小将军不会责怪你们,陆瑾瑜也不会责怪你们,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更不会责怪你们!因为你们都是北辰国的子民,本就是他们要保护的人!”
沈清婼的声音不大,长篇大论说下来更是声音低小。
但她的神情郑重,咬字清晰。那矗立风中,挺直的脊背,让人看的更是心情激昂。
“好!说的好!”朱婆婆突然鼓掌,热泪盈眶的往前走两步,面向了大家伙儿道:“临王带着将领们替咱们守护家园,咱们也不能辜负了他的心愿!咱们要好好活着,努力的活着,让那些南浔人瞧瞧,她们能杀了咱们的老爷们儿,但杀不掉咱们心里的希望!”
“而且二公子,若是以后你们有什么需要,咱们这些人豁出去性命也一定会帮忙的!”朱婆婆慷慨激昂的举起了拳头:“咱们不怕死,但咱们绝对不能这样去死!要死,也要死的有价值!”
她疾步走到南姝跟前,抬手重重在南姝肩膀头上拍了一下:“尤其是你,南姝,你懂很多南浔话,你还研究过南浔人的蛊虫……有你在,说不定真能帮到二公子不少忙的。”
南姝眼里似乎有了希望。
她呐呐的看向陆瑾瑜:“真的吗?”
“真的。”沈清婼率先回道。
只要能保住南姝,安抚住她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沈清婼这会儿没多想,朱婆婆也没多想。她们纯粹就是想安慰南姝,她活着很好,死了可惜——然而陆瑾瑜的眼神却轻闪烁了下。
“倒是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我想让南姝姑娘带着大家伙都研究蛊虫。不知南姝姑娘可愿意教学?大家伙又可愿意学习?”陆瑾瑜说的一本正经的,眼神也异常诚挚。
寡妇村的人正发愁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过往犯下的错,忙不迭的应声表态:“愿意学,自然是愿意学的。”
“南姝你快些表态,愿意不愿意教我们?”朱婆婆催促,还用胳膊肘怼了南姝一下。
南姝破涕为笑,重重点头:“愿意。我自是会把我所会的都教给大家伙的。我们还可以一起研究,争取早点找到不用转移,不用伤人性命,便能克制住一切蛊毒的药物来!”
“对,大家到时候就不怕南浔人了!”钱婆婆也激动异常。
陆瑾瑜微笑,拱手弯腰,冲着大家伙作了一揖:“盼望着大家伙早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