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容沉默了,林枫的话有些地方刺痛了她的心,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秉承了正义,但她此时才知道,她远远没有林枫的胸怀和高度。
易水容的声音已经没有那么冰冷,至少已经带着些许女人的味道,或许这种变化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说道:“我也很痛恨这些欺负坑害平民百姓的人,我只是奇怪你文文雅雅的人,下起手来竟然比我还狠。”
林枫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道:“除了圣人和傻子,人性都有恶的一面,除了教化之外,还必须要用更狠的手段和方式,惩罚和震慑恶性不敢萌发,单有慈悲心是不够的,还要有雷霆手段。其实那个小贼的银子被我拿走后,他如果肯就些罢手,我也不会再找他麻烦,可他恶胆丛生,偷盗不成竟想杀人,我没有杀他们,说起来我已经够仁慈的了。”
易水容哼了一声,道:“你是够仁慈的,他们在地上打滚哀嚎,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林枫笑不语,也不与她争辩,只是拿起酒杯,独饮了一杯酒。
易水容终于不再纠结三个小贼的事,话锋一转,道:“林枫,你住进林园,江湖上众说纷纭,说你就是林家三公子,何况你和三公子同名同姓,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林枫道:“我无论怎么说,你都还是会怀疑我说的是真是假,我又何必说呢?我是谁并不重要,无碍朝堂变化,无关江山社稷,我生如草芥,死如蝼蚁,是不是林家三公子,又有何关碍呢?”
易水容道:“可是你在青木镇所为,是林家以前做的事,不能不让人怀疑你的身份。”
林枫道:“有些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
易水容道:“你以林枫之名入住林园,又继续林家的善举,你说你不是林家三公子,连我都不相信。”
林枫道:“易姑娘,如果你只是想纠缠我身份的话,你还是请回吧,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易水容道:“林枫,无论你是不是林家三公子,有一件事我必须要问清楚,你救济青木镇七八百人,在关外有三万亩土地,现在已经陆续收留数百名流离失所的人,投入了巨额资金,你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易水容此时一双眼睛如同捕食猎物的鹰眼一般,无情而锐利,似乎不放过林枫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甚至是眼神的变化。
但她却失望了,林枫的表情古井不波,眼神深邃如海,她没有发现任何她想得到的答案。
林枫缓缓地说道:“易主司,如果你查到我有触犯刑律的证据,你大可拘捕我!至于我的银子是从何而来,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也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易水容道:“你就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一出现就豪掷万金,就算是有名的几大氏族,也没有这么大有财力和手笔,明镜堂当然要追查你银子的来处。”
林枫道:“我有我的生财之道,我的生意不止一处,每年收益相当可观,况且我还有一个好师父,他留给我的银子足够我挥霍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这样的解释你可满意?”
易水容摇了摇头,道:“你的生意虽然赚钱,却未必会有如此雄厚的财力,你师父是谁?”
林枫将酒饮尽,淡淡地说道:“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易水容直盯盯地瞪着林枫,道:“难道你一定要进了明镜堂才肯说吗?”
林枫冷哼了一声,道:“暂且不说你有没有本事能把我带走,我可要提醒易主司,这里是邯郸城,是方天峰的管辖地域,别看你是明镜堂的主司,你敢在这里把我带回明镜堂,方芷涵岂肯跟你善罢甘休?我还真不信你们明镜堂敢得罪铁血将军?敢得罪方家大小姐?”
易水容气得脸色微微发白,道:“你、你……哼哼,原来你只是个靠女人保护地小白脸,还装什么大善人,学林家布施行善。”
林枫嘿嘿一笑,道:“你激我也没用,我没觉得靠女人保护是件丢脸的事,你看我酒也喝得下、菜也吃得香,还很惬意。”
林枫语调一转,轻声说道:“易姑娘,你的尽忠职守足以让我林某人钦佩,但是,你既然知道方小姐肯为我兵围少林寺,你要是聪明点的话,就绝不应该在这里威胁我!不过话说回来了,你要是真的查出我有什么违法乱纪的证据,倒是可以抓我,在铁证面前,方小姐一定不会为了一个罪犯难为你的,更不会跟明镜堂翻脸。”
易水容恨恨地说道:“看你这副有恃无恐的嘴脸,我现在很想打烂你的鼻子。”
林枫摸了摸鼻子,道:“姑娘家还是温柔一些的好,你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母老虎架势,小心没人敢娶你!”
易水容瞪了林枫好一会,突然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林枫,你就是个混蛋!”
林枫不恼不怒,手里把玩着酒杯,道:“混蛋就混蛋吧,如果只说我是个混蛋,我已经很满足了。”
易水容本以为对付林枫这样一个书生,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没想到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嘴,林枫竟是一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家伙,而且脸皮奇厚,激将嘲讽都不管用,骂他也不管用。
林枫将两人酒杯斟满,淡淡地说道:“易主司,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应该是毫无头绪,于是怀疑是我干的,跑来诛心的。”
易水容瞪大了眼睛,良久后才缓缓说道:“你果然聪明,现在我已经相信了,你就是那个小时候被称为天纵奇才的林家三公子。”
林枫道:“你不会是想我死的快一点吧?林家三公子要是复活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杀他,我跟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你拿的是朝廷俸禄,为皇上效力,没有必要说这种话害我。”
易水容道:“你敢以林枫身份示人,又公然住进林园,现在大摇大摆地现身邯郸城,你会害怕被杀?哼,你说这话谁信?”
林枫道:“我只想看看,我离开林园现身后,谁想对我动手,没想到是你先找我的麻烦,说吧,是什么事让你怀疑到我头上的。”
易水容道:“你听说过三年前江南押运的税银被劫案吗?二百万两白银被劫,押送税银的四十六人全部被杀。”
林枫道:“这个案子当时震惊整个江南,我自然听说过。”
易水容道:“皇上接到奏报后,雷霆震怒,调派了三万兵马围堵江南六郡出口,奇怪的是,二百万两银子竟然不翼而飞,根本查不到丝毫痕迹。”
林枫道:“二百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就算是能把押运的人杀了,可是想把银子运走,却要大费周章,银子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易主司,你不会怀疑是我劫了朝廷的二百万两税银吧?”
易水容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怀疑你打劫朝廷税银,但你的财富来历不清,我不查一下不放心。”
林枫道:“其实你们明镜堂已经有了怀疑的目标。”
易水容道:“不错!这笔银子一定是被藏了起来了,三年来,朝廷从来没有放松过追查,押送税银的四十六人全部死于短刀之下,动作干净利落,一招致命。有两个人最可疑,一个是铜面人,另一个是闽越五畜。”
林枫苦笑道:“好像什么坏事、恶事都会牵扯到铜面人,看来铜面人的名声实在太差了。”
易水容微微地摇了摇头,道:“铜面人使的是寒月刀,以他的武功完全有能力杀死那些押送人,再加上他在江湖上杀伐狠毒,所以我才怀疑他。但铜面人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就算他有本事杀死四十多人,一个人却如何也搬不走二百万两银子。”
林枫道:“看起来你并不是一个糊涂主司。”
易水容白了林枫一眼,道:“最大的嫌疑其实是闽越五畜。”
林枫道:“他们是五个人,并不是一个人,这五个牲畜性情狡诈,凶狠之极,一向在闽越一带活动,很少进入中原,你怎么会怀疑到他们头上呢?”
易水容道:“因为我当时现场查验了死者的伤口,四十六个人,我是逐一查验的。虽然他们都是死于刀伤之下,可我还是从伤口看出了使刀人的力度、角度和招式并不相同,我判断出是五个人干的,而闽越五畜刚好是五个人。”
林枫道:“五个合伙干这么大一票勾当不足为奇,这并不能就说明是闽越五畜干的。”
易水容道:“这的确不是证实是闽越五畜干的,但押送税人之中有一个人很有名气,武功也并不算太差的人,他就是鬼手丁秋。他临死之前施展鬼手绝技,从对方身上偷了一件东西,那就是闽越五畜雄鸡的独门暗器——铁喙。”
林枫道:“只要做过的事,无论怎么小心,终究还是会留下痕迹的,这只鸡留下了破绽,你应该感谢鬼手丁秋。我很好奇,你既然都能发现丁秋手里的铁喙,那只鸡怎么就没发现呢?”
易水容道:“鬼手丁秋的左手至死一直都是紧握着的,我也是在第二遍检查尸身时才发现的。他偷了雄鸡的暗器,自然不会让对方发现,否则他就不可能叫鬼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