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弄人。
慕容怀月坐在医馆的时候只有这一个念头。她明明佩戴着避孕的药囊,之前也吃了一段时日避子的汤药,可她竟然还是有孕了。
她茫然看过去,殷淮安正向大夫仔细询问着孕期该注意的事项,面上的喜悦让她心绪复杂。
兀自安静了许久,身旁落下一道关怀声:“是不是累了?月儿,我们回去吧。”
慕容怀月握紧他的手,看着他提着的许多药包,轻轻颔首。
之前因为花云闹着要一起住,于是慕容怀月和秋月明便陪着她,现下有了意外,一回到酒肆,殷淮安便又让人开了一间上房。
回到房间后,殷淮安便忙前忙后,细心照料着。
慕容怀月双手绞在一起,面无笑意,看着他的身影欲言又止。
殷淮安递上一杯扬州特有的清果饮,道:“饿不饿?想吃什么?”
“不饿。”慕容怀月勉强一笑,捧着杯抿了一小口。
“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要躺一会儿吗?”
“……淮安,我,”慕容怀月咬咬牙,“我有话想跟你说。”
殷淮安回身背对着她,他已经猜到爱妻要对他说什么,他不是傻子,从那墨家老者说慕容怀月有孕之后,慕容怀月便惊讶不已。
与他不同,慕容怀月从食肆到医馆,再到回酒肆,面上半点喜色也无。
他从刚刚就刻意忽视掉慕容怀月的勉强为难,只满心沉浸在欢喜之中。
可现下,他避不开了。
“淮安,我们商量一下这个孩子的事情。”慕容怀月攥紧瓷杯,“你还记不记得之前答应过我的……”
“我记得,”殷淮安垂下眼,“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慕容怀月并不做声,沉默良久,才轻声回话,“对不起。”
说不气恼是假的,但殷淮安还是很好地控制住自己,低低道:“不用说对不起,本来就是意外,不想便不想吧。”
心口堵得难受,他挨着慕容怀月坐下,道:“大夫说了,是因为这些时日你服用的补药太多,所以那些避子的药物对你不起作用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你病愈后身子弱,就一直需要吃药。”
殷淮安抿紧薄唇,犹豫一瞬后还是不甘心地问道:“月儿,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留下这个孩子?”怕她误会,殷淮安又匆忙解释道,“你放心,你不想的话我不会强迫你的。”
慕容怀月思绪乱成一团,她已经接受殷淮安了,没理由排斥腹中这个孩子。可她敏感多虑是改不掉的,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担心一些事情。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算殷淮安对她再好,她也会多思多想。
腊八那夜,母亲曾问过她身孕一事,也多次催她服用一些养身坐胎药。可她困惑,于是问母亲:“为什么要养育子女?”
王妃当她耍小性子,劝道:“与心爱之人孕育子嗣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与心爱之人,慕容怀月不敢肯定,她虽然知道殷淮安对她的心意,可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全心全意爱殷淮安。
破损易修痕难消,它会提醒你曾经发生过什么。
她可以与殷淮安执手笑闹,但也只能这样。
想要孩子幸福,父母亲恩爱两不疑何其重要,她见过父亲母亲相爱、且只疼爱她一人的样子,所以她自问做不到与殷淮安这般。
所以,她不想孕育子嗣,她可以低阔谦卑地接受一切,可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受一点委屈。
愈想愈下定决心,她坚定道:“我不要这个孩子。”
殷淮安一顿,但也只能强颜欢笑道:“好吧,那等回京后我们去看何大夫。”
“嗯。”慕容怀月稍稍安心,浅饮了一口果饮。
夜深,慕容怀月沉沉睡去,殷淮安心头装着事,辗转反侧,末了起身坐在床边看着榻上的女子。
一夜未眠。
翌日春光正好,一行人结伴去赏春景,一路上殷淮安小心照拂着慕容怀月,怕她被人碰磕着一点。
慕容怀月有孕一事两人并不打算告诉其他人,毕竟也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行至一处桥上,从桥那边跑来几个扬州本地的稚童,手拿风车,边跑边笑。
一幼童未看路,不小心撞上了慕容怀月,手中风车掉落桥下,没入河中。
“我的风车!”
殷淮安微微拧眉,刚要开口,却被慕容怀月打断,她弯下腰看着幼童,笑道:“我赔你一个吧。”
那幼童忽闪着大眼睛,开心应道:“好!”
慕容怀月让花云他们先行,自己和殷淮安陪着幼童去买了新的风车,又买了些其他小玩意,一并赠与幼童。
那幼童抱着一堆心头好,笑意怎么也掩不住:“谢谢姐姐!”
说罢,幼童要离去,忽又转回身来,拉着慕容怀月的手小声道:“姐姐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撞了你。”
殷淮安冷哼,双手撑着膝盖看幼童:“你还知道道歉啊。”
“嗯——对不起嘛。”
稚嫩的撒娇逗得慕容怀月咯咯直笑,殷淮安在旁边瞧着,一时出神。
幼童离去,两人继续前行。
“月儿,要不要停下歇歇?”
“没事,我不累。”
“可是你——”殷淮安目光一低,落在她腹上。
“不要紧。”慕容怀月随意一瞥,瞧见前方卖糖果儿的小摊,莫名有些想吃,道,“我们去买些糖果儿吃吧。”
两人到了摊前,正等着老板将糖果儿裹了糖衣炸呢,身旁又来了两人。
来人是一对年轻男女,慕容怀月瞧着,猜测他们是夫妻二人。
果不其然,那娘子开口要了不少的糖果儿,那郎君便向老板打趣道:“我家娘子自从有孕,见天儿的吃你家的糖果儿,饭都不正经吃了。”
老板笑呵呵道:“那我也沾沾你们家的喜气了。”
说着话,慕容怀月的糖果儿已经好了,她与殷淮安人手一串,边走边吃。
殷淮安本不喜欢这些女儿家爱吃的甜食,可慕容怀月爱吃,他便好奇,也慢慢尝了许多,竟也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