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末,徐言其本想去寻钱老么打探打探村里的谁家有靠谱的小哥儿,刚抱着赵时桉出了院子,就望见不远处有一辆马车朝这边驶来,玉河村少有这样的马车过来,徐言其不甚欢喜,这是高竟遥赶过来了。
马车愈来愈近,徐言其按捺住心中的怡悦,往前走了几步相迎。
“其哥儿,今年舅母来的有些晚了,咱回屋说。”丁素梅跳下马车,揽着徐言其匆匆进了院子。
徐言其不解,这回丁素梅怎地如此急躁,连赵时桉都没逗弄一下,就拉着他往院中去。
高竟遥随后一步下了车,眉宇间也不似之前见面时的欢愉,一句话都没说,随着他们身后走进了院子。
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徐言其心焦不已,连碗水都不曾让他们,就先问道:“舅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其哥儿,你和你阿么是走到何处分开的?”高竟遥坐在高凳上,他这次过来是专门为了高宴清而来。
为了钳制流放之人途中逃跑,家族之人都是一起押送的,若是途中惹出事端,必会连累族人受罚。
“是在霍州分开的,那年我们行至霍州平阳县,遭遇了暴雨洪涝,无法在按原定的路行进,因怕难民闹事,押送官员在上报之后,加派人手将我们那一批流放的人分成了三队,徐家的人太多,我和两个庶出的哥哥分到了一队,到了四方镇上,衙门见我是个小哥儿,起了心思将我送到了人牙子手上。”
那两个庶出的哥哥到底是汉子,比徐言其得徐家看重一些,平日里鲜少与徐言其父子打过交道。
徐言其徐徐道:“在徐府时,我和阿么多待在自己的小院儿,与那两个哥哥只在过节时见见,也不亲近,和云程结亲后,我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没打听过那两个哥哥的消息,多半是派去山里挖石了。”
原是如此,若是难民聚众闹事,流放之人趁乱抵抗,押送的官员定然不好控制局面,因此加派人手,再将流放之人分成小队,即便路遇麻烦,他们也好管理镇压。
“霍州以东就是并州,难道说舒阳得来的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清哥儿很有可能真的在周陵县。”丁素梅思忖道。
“阿么?”徐言其又惊又喜,连忙握着丁素梅的手问道,“我阿么是在并州?”
丁素梅不想让徐言其空欢喜一场:“还不能确定,舒阳只是打探到周陵县接收过与你同一批的流放之人,要想知道清哥儿在不在里面,需得再费心探听。”
徐言其失落的垂下眼帘,怀里的赵时桉见阿么突然沮丧了起来,懂事的搂着他的脖子,和他亲昵了一阵。
高竟遥此次来得匆忙,并没有打算在玉河村逗留太久,听徐言其说他们在后山的院中又盖了几间新房,就想着过去瞧一瞧。
赵云程晡时归家,听徐言其说了高竟遥的来意,便知他心里难受。
将牛从后院牵了出来,赵云程领着高竟遥和丁素梅去了后山,留牛在河边儿吃草,有王初阳在一旁看顾着,几人放心进了院子。
“舅舅,明年我想把墨条卖出临湘乡,虽然李老板在四方镇上不仅有羲林书肆这一家店,但往后我们的墨条生意会越做越大,光靠李老板的店面,可能用不了那么多。”
高竟遥一笑道:“你是怕挤兑了我的生意,才特意和我打这声招呼?”
“云程还没见过高家制出的墨条吧。”丁素梅环顾了一番厢房,闻言走至高竟遥的身旁。
“确实没有。”赵云程只听徐言其言说过,但时至今日的确没有见过高家墨条。
“你下回去李老板的书肆中,可以让他拿出一根来瞧瞧。”高竟遥搭坐在炕沿上,抬眸道,“你不必顾虑那么多,我们两家的生意并不冲突,你和其哥儿大可以放开了干,我和你舅母看好你们。”
丁素梅立在高竟遥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朝赵云程浅笑颔首。
赵云程又带着高竟遥去了杂物房,看了正在阴干的墨条烟灰,高竟遥不愧是制墨的老手,只翻看了几根墨条,便看出了其中的不足之处,又略加指点了赵云程一番。
天色渐晚,赵云程去河边牵了牛回来,同高竟遥夫妇回了村里。
这次过来,高竟遥和丁素梅只待了两日,自从京城兴起了火炕,高家冬日里也开始了集烟制墨,高舒阳此刻还不在府中,他们需尽快回去主持生意,若不是与徐言其书信来往不便,他们可能不会舟车劳顿的来这一趟。
“其哥儿,好好和云程过日子,别费心惦记你阿么,我和你舅舅会尽心打探消息的。”临行时,丁素梅又免不了拉着徐言其的手嘱咐了几句。
瞧着马车愈行愈远,徐言其收回了目光,敛眸哀叹了一声,转身抱着赵时桉进了院中。
赵云程心知徐言其心中不好受,难得歇了一日,套上牛车带着他和赵时桉去镇上逛了逛。
路过羲林书肆,赵云程特意进去让堂倌取了一根高家的墨条来瞧。
看着那方精致的盒子,便能让人想象出其中的东西价钱不菲,打开盒盖,墨条之上赫然用漆金着着“高氏制墨”四字,其上的雕花更是工巧,听堂倌说,高家的墨条一共有四种雕花,这就意味着单单这墨条的木模就要花费不少银钱。
这仅仅是外表上能直观感受到的,细看之下,墨体本身就比普通的墨条要更黑一些,若是研出墨来,落在纸上定然会愈加的有渗透力。
出了书肆,赵云程不禁吁叹一声,惹得徐言其笑出声来。
“我就说我是个泥腿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赵云程瞅了一眼徐言其,小声嘟囔了一句。
而后,两人逛进了一家布庄,前两年手中银钱紧巴,也没怎么给徐言其添衣,现在日子终于宽裕了些,赵云程想着好好替他添置两套衣衫。
平日里,徐言其紧着给赵时桉缝制小衣,赵云程也不想他太辛苦,便让他直接挑选成衣,最后看中了一套石绿和一套绀宇的衣衫。
“你不买两身吗?家中的衣衫多数都是旧的。”徐言其拍了拍赵云程身上着的衣裳,言语道。
赵云程摆手:“不买,我每日都要干活,穿不了好的衣衫,再说家里不是有一件你给我缝制的衣裳吗?出去时我有的穿。”
徐言其没有强求,等过两年生意再做大些,赵云程自会注意起来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