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子时,一家人在院里燃放起烟花,瞧着绚丽的花火在空中绽放,众人脸上的笑意不断。
自从有了两个小子,守夜也不再无趣,家里人围坐在炕桌前,唠着家常逗乐,不觉中天就明了。
初一,是赵家最为热闹的时候,赵文河和赵云涵带着自家人回了村里,赵云安在成亲后又考中了举人,现在在镇上的学院中当夫子,营生很是体面,其夫郎今年还有了双身,日子不可谓不美满,而陈意就近嫁到了镇上,今儿没回来,剩下俩弟弟还没讨媳妇儿,倒都被赵云涵带回了村里祭拜李桂棠。
“桉哥儿真是个大哥儿了,今年都要嫁人了。”赵云涵将赵时桉拉近到身前,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小时候皮得像个小子,长大了也不消停,上树下河的哪个是你没干过。”
“姑姑,有你这么说自己侄子的嘛。”赵时桉垂首忸怩道,他没法儿反驳赵云涵,毕竟言说的那些可都是实话。
赵文河瞧着屋中的众人,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赵家终是如他所愿的兴旺了起来。
早在冬月定下婚期,赵云程便托李乔琛给京中的高竟遥去了信儿,想来过完十五,高家就得从京城出发。
“桉哥儿的婚宴,可要热闹呢。”赵文河喟叹道。
二月初八,两辆马车驶进了玉河村,摇晃着车身往赵家的方向而去。
高舒阳早已成了家,膝下已经有了两子,之前过来时一直没带着,这次趁着赵时桉成婚,一并都领来让高宴清见见。
二月十二,赵家的嫁妆进了王初阳所盖的新院儿,那阵仗引得村里不少人前去看热闹。
衣箱与龙凤被已不算什么,其后一张重工的拔步床才是吸精所在,赵云程早在盖房时就支会了王家,略大的那间厢房不盘炕,留着便为了放着拔步床,夏日里睡起来再舒服不过。
王大壮身边没甚亲戚,十三当日只请了些村中好友,虽然院中席面只有薄薄几张,但却给足了赵时桉的排面,短短几步的脚程,还弄了顶轿子将人抬进了门,更是少不了一阵吹锣打鼓,尾随看热闹的村民追到了院门前,每人都得了喜糖。
相较之下,赵家的回门宴就显得喧嚣了不少,席间,赵云程和徐言其,带着赵时桉与王初阳这个新婿轮桌敬酒。
高竟遥特地给赵时桉备了千两银的礼钱,他这个舅爷不常过来,有了这千两银钱压着,不怕日后自己的这个外孙受人欺负。
高家难得一家人都来了玉河村,便在这里多住了几日,前后待了半月,二月二十三才动身回了京城。
赵时奕十三岁时,开始和赵云程着手管理后山的做墨事宜,他从小就常到后山去,对墨条制成的流程很是相熟,只有细节之处还需赵云程指点,半年下来,他自己便已能独当一面。
赵时泽似乎就是天生做生意的料,一张巧嘴对自家墨条侃侃而谈,短短几年时间,就促成了几笔大生意,那些书肆会定期派人前去四方镇取批墨条,赵云程不得不让何怀宇又加急在后山盖了一处院子。
二十岁那年,赵时泽更是从南安府带回了个姑娘,成就了婚事。
赵时奕内敛,到了年纪在媒婆的介绍下,娶了崖峪村的一个小哥儿。
高宴清受了几年蹉跎,虽然徐言其与赵云程极力养护着,但还是没能看到赵时奕成家。
“如今孩子们都已成家,我带你去四方镇的别处逛逛吧。”赵云程坐在檐下,和躺在躺椅上纳凉的徐言其道,“这些年,你只在镇上逛过集,其实四方镇有二十几个村子,地盘儿大着呢,我领你出去瞧瞧。”
“好啊,咱俩都快五十了,再过几年都要走不动道儿了。”徐言其笑着应下。
家里有李元守着院子,不怕没人照应着后院的家禽,赵云程招呼着三个孩子回家吃了顿饭,翌日便套着车从玉河村中出发。
正值五月,永安村的瓜果成熟的时节,赵云程和徐言其行到此处,在村中待了两日,尝遍了村里所种的瓜果。
“这西瓜可真甜!”徐言其坐在地头的树荫下,吃了一块儿赵云程刚从地里摘下的西瓜,夸赞道。
赵云程在他身旁坐下,拿起一瓣尝着,不由颔首应和着。
一路往东,臼山村村民善陶艺,徐言其还特地学了半晌,可他没甚天赋,连一件小物件都做不出来。
这一次外出,赵云程和徐言其直到两个月后才回了玉河村,赵时桉头一次和他们分别这么久,扑到两人的跟前好一顿哭诉。
“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离不开阿么呢。”徐言其擦了擦赵时桉脸上的泪痕,无奈道。
赵时桉撇着嘴:“我想你和爹嘛,每次过来,院子都空荡荡的,只有元婶么一个人进进出出。”
“好了,爹和阿么这次回来,就不再出远门了。”赵云程在一旁笑言道。
闻言,赵时桉心中好受了不少,待在双亲身边,一直赖到天黑才回了家。
多年后,六十七岁的赵云程病重,几个孩子和徐言其照顾在身侧。
那一夜,赵云程握着徐言其的手说了许多,徐言其察觉出不对,屋中燃着的油灯始终都不曾熄灭。
直至半夜,搭在徐言其掌心上的手蓦然落下,他不慌不忙的下了炕,从衣箱中翻出一方纸包,那是他一早准备好的马钱子。
“云程,你护了我一辈子,我咋舍得让你一个人走呢。”徐言其缓缓躺在赵云程的身侧,紧握住他的手,“你到哪儿,我都得跟着你啊。”
翌日清晨,赵家发出一阵悲切的恸哭,徐言其给孩子们留了字条,让他们不要过于哀戚,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而他根本无法忍受没有赵云程在旁的日子,对于他来说,这便是最好走的路。
赵云程和徐言其合葬在了山林间,不论生前身后,那双交握着的手永远都紧牵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