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4月的北京,还没等来黎老师请的这顿东来顺,就先被非典抢了风头。
清明节期间,费宾不知道从哪个朋友那儿听说在广州做生意的同学老马得了肺炎,好像还挺严重的,据说是都被隔离了。
万大成和黎老师也认识老马,可一开始,这个消息谁都没有当回事儿。
大家都想的是,一个破肺炎能有多严重啊,还用戴口罩?!
尤其是费宾,周围做生意的朋友都劝他没事别往南方去了,他却全当是耳旁风,依旧我行我素地买了4月中下旬的机票要去南方看货,还口出狂言说自己不会有事的。
结果刚过了两天,巧姐他们街道就发了好多消毒水,要求大家都要勤消毒。
电视上开始频繁地出现“非典型性肺炎”了,巧姐和冯丹还是在其他邻居的鼓动下到药店去买板蓝根的,结果去了才发现,板蓝根早就被抢购一空。
芦淑婷清明节之前回了娘家一趟,那时候带回的消息是,肺炎不是什么大病,根本不用在意。等巧姐和冯丹一跟她说欢迎里附近的药店都没有板蓝根了,她再一翻自家的药柜子,只找到了快过期的半盒药,这才跟着紧张了起来。
黄美华家就更甭提了,连半盒板蓝根都没有,四处托朋友给帮着买,却也只能是跟家等着干着急。
相比较之下,万大成他们家还算准备充足,情况稳定的。
所谓的准备充足,也不是说他们家里有多少盒板蓝根,而是司新丽早在三月份从电视上看见了非典的相关新闻,就在心里有了准备。
司新丽毕竟是学医的,对于传染病的认知,多少了解的要比他们其他人深入一些。
等到其他人才开始着急的时候,司新丽已经拿出提前预备好的消毒水、感冒冲剂等用品,让万大成去分给大家了。
也就又过了一礼拜,北京的疫情情况开始严重了起来。
费宾就是在这个时候得到的消息,广州的老马没了。
老马从感染上非典到死,总共才半个多月。
以前上学的时候,老马的身体是他们班最好的,去了广州也年年都跟着单位做体检。
这么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得上了这个病说没就没了呢?!
这个消息可一下子吓坏了费宾和万大成他们,板蓝根开始喝起来了,口罩也老老实实地都戴上了。
4月中,电视新闻上说世界卫生组织把这个病毒命名为SARS。
眼瞅着就该飞南方去了,曾经口出狂言的费宾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悄么声地把机票给退了,决定踏踏实实地跟家待着。
后来,电视上开始每天都播报疫情的情况。
费宾沉浸在失去老同学的恐慌当中,天天疑神疑鬼地问巧姐,咱们在北京不会有事吧?!
费宾这一咋呼,他儿子费小天也跟着咋呼,搞得好像大北京已经真的玩完了一样。
其实巧姐心里也不清楚北京到底有事没事,但家里的老爷们顶不住,她哪儿敢再不靠谱啊!一天天的除了要在居委会忙着安抚人心,回家还得给这爷儿俩当定海神针,真是操碎了心。
比起大人们的恐慌与焦虑,孩子们就要轻松淡定不少。还没懂事的他们哪里知道疫情有多可怕啊!
特别是到了4月24号,北京市中小学宣布要停课两周,万一一他们这群孩子那可真是快乐极了,只觉得是又放假了。
可是快乐向来都是短暂的。
……
学校停课的这段时间,司新丽比任何老师都要忙。
在非典期间,她作为校医要做的事有很多。
全市安排学生们在家上空中课堂,并且每天都要测一次体温,然后把测好的体温汇报给小组长,小组长汇报给班主任,再由班主任汇报给司新丽。
全校有二十多个班,每个班都有三四十名学生,司新丽的工作量可想而知的庞大。
而且司校长作为三小的校长,对司新丽的要求极高。一切为了学校的学生们,根本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闺女。
刚停课那两天,万一一还能见着她妈。
后来司新丽忙得两脚齐飞,甚至还得隔三差五就去区里的卫生部开会。为了避免交叉传播的风险,司新丽索性就住在了三小的校医室里。
自从司新丽住在学校不回家之后,万大成就承担起了她的三餐送饭工作。
万大成每次出去给司新丽送饭,等她忙完收拾好了再回家,这一来一回最快也得一小时。
每天至少有三个小时没有人看着,可以想干嘛就干嘛,万一一可算是逮着机会放飞自我了。
往往是万大成前脚刚出了门,可能还没走到楼底下呢,万一一跟家就把空中课堂调成了电视剧。
幸好她的黑管考级已经结束了,区重点欢迎里三中的管乐特长班提前公布的录取名单中有她,万大成才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这样五月份又过了一半,学校还是没有要恢复上课的迹象。
突如其来的疫情也给北京市的中小学授课招生带来了不小的困难,于是原本竞争激烈的小升初,今年突然就变成了大波轰。
万一一费劲巴拉才考上的区重点三中,也直接成了他们三小的定点招收学校。
康老师给她班里的学生挨个打电话通知了这一喜讯,除了万一一和黎超他妈芦淑婷觉得亏得慌,大家都很高兴。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巧姐。
对于费家来说,费小天能被大拨轰进区重点,这简直就是祖坟上烧了高香啊!
反正在巧姐的心里,大拨轰和保送的区别也不大,只要能进了那区重点的大门,怎么进不是进啊。
确定几个孩子都能去三中的那天是个周五,正好又赶上了是司新丽的生日,万大成中午特意在家做了一桌子好菜等着她回家来吃。
连着一礼拜都没回去的司新丽好不容易等来个疫情好转的周末,决定回家去一天。结果区里临时通知几所重点小学的校医要开复工会,其中就有欢迎里三小。
司新丽只好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又急急忙忙地赶去区里开会。
万大成的一桌子好菜都没动,蛋糕也没拆开呢,他和万一一一商量,打算都给辛苦的司新丽留着,等她晚上回来再吃。
那头赶去开会的司新丽还差点迟到了,进去听了半个多小时才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复工会,而是区里特意选了几所在疫情期间防疫工作做得好的重点小学,希望这些学校的校医们能做些经验推广交流。
司新丽毫无准备地被赶鸭子上了架,被迫在交流会上传递了一些经验。虽说她有些紧张,但说的内容还是得到了领导们的认可。
交流会结束之后都快六点了,司新丽刚要走,又被几所学校的校医们拉着咨询问题和询问意见。
这一来二去,直到天都黑透了她才从区卫生部的大楼里出来。
大老远的赶来开会,再加上紧张了一下午,司新丽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拿手机给万大成打了个电话,万大成好说歹说才劝动她,让她甭省着钱坐公共汽车,直接打辆出租回家来。
区卫生部的大楼在一个胡同里边,司新丽为了打车在胡同里绕来绕去,结果就在胡同里给绕晕了。
非典的特殊时期,胡同里基本没有什么人,又是大晚上的,司新丽想找个人问问路都找不着。
她又绕了几分钟,好不容易瞧见前边路灯底下有个人。
司新丽跑过去正准备问问怎么出这胡同,结果还没开口问呢就发现路灯底下的老大爷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将近六月份的北京,就算是大晚上的也有二十几度了,可路灯底下的老大爷愣是一脑门子冷汗,还有点打寒颤。
虽然两个人都戴着口罩呢,但司新丽一瞧老大爷的模样就知道他准是生病了。
“大爷,您没事吧?”
司新丽也顾不上什么特殊时期了,跑过去伸手摸了一下老大爷的脑门。
温度确实有些高,应该是发烧了。
老大爷应该也是非常难受了,却还是使劲推了司新丽一把,把她推出去老远,嘴里还嘟囔着:“我没事没事,你走你的。”
老大爷这一使劲,是推远了司新丽,自己也反倒没了力气,瘫软的身子靠在胡同的墙上,手里拿着的布兜子也掉到了地上。
司新丽赶忙帮着他捡起了布兜子,瞧见里边装的是几盒药和一个病历本。
她借着把布兜子还给老大爷的机会,又走近了仔细打量了一下他。
老大爷脸上的口罩戴的是两个厚棉布的,布兜里又装着病历本和药,很有可能是身体不舒服要自己去医院的。
至于为什么是他自己一个人,司新丽之前开会的时候还真听同事提起来过。
有那种疑似是非典的病例,生怕传染上家里人,就选择自己一个人去医院隔离治疗。
而且刚才这大爷死乞白赖推司新丽走的架势,也像是怕连累她的样子。
不过司新丽上医学院的时候,开学第一课就学的是医者仁心。
尽管她后来并没有当成一个医务工作者,可现在遇上了这么个情况,无论谁让她走,她也是挪不动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