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地睡了一夜,随春生早早醒来,在家门口等着母亲回来。
“春生,你怎么样了?抱歉,妈妈去找舰队的领导要你爸的赔偿金了……”随母的神色看起来也很着急,来来回回围着随春生转了几圈,看起来就差掉眼泪了。
感觉到母亲的关心,随春生不安的情绪稍微被抚平了一点,也终于有精神关注一下自己的父亲:“那爸爸的情况……”
一提到他,随母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你爸的运输舰队在从隔壁行星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驻军在绞杀虫群,他们路过的时候被流窜的虫族击中,舰船上大部分人都掉出了船舱,连飘去哪里了都不知道……”
“……”随春生想抬手抹去随母的眼泪,可半天也没凝聚起力气。母子二人沉默相视,片刻后,随母率先做出动作,将随春生揽进怀里,放声痛哭。随春生不想太过让母亲担忧,深深把头埋进她的颈肩,收敛了哭声,只剩浑身颤抖的弧度能看出他也在哭。
从随母进家门开始就一直在旁听的银父银母在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发泄过后才上来分开二人嘘寒问暖。
“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春生分化成了omega,应该能去其他星系去……”
“我……我早点攒钱,先带春生搬到其他星系去,不然omega协会的根本不会来……春生可等不起。”
“我不想走……”随春生刚哭过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去了omega协会的话,就很难再回家来了……”
“……不回来也好,穷乡僻壤的,我们耗得起,你不行。”
“我在这里住了十五年,没饿着没冻着,这里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非要走?”
“你这样的小孩也只想得到吃穿了……像你这样,以后被分配了对象是会吃亏的……”
“我不信!难道其他星系的人全都不讲道理,连学习长见识的时间都不留给我吗?如果没有家人陪着,那些星系的东西再好又有什么用……”随春生觉得长辈们固执得不可理喻,“我相信我一定能遇到包容我、理解我的人。我也不觉得我在这里的生活有养成什么别人不能忍受的坏习惯……”
“春生,听妈妈的话,”随母眼泪汪汪地捧起随春生的脸,“外面的世界真的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有些人的恶意不需要理由。而且我们……我们留在这里,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只是这件事很危险,妈妈不想你也被我们连累。你是omega,律法会赋予你最优渥的生活;我们做的事却可能搭上了这辈子都还完不成……”
“那我来帮你们就好了,你们以前不是都夸我聪明吗?我学校里的成绩也很好的……”
“那么犟干什么。我说你们两个各退一步,春生好好地到omega协会去,让你妈在办事处附近也找个工作得了,你是去学习又不是去坐牢,还能不让你出门吗?你也别听你妈唬你,她能有多大的事要干。”
“可是……”随母还欲反驳,却在银父的眼神暗示下闭上了嘴。只有这么说随春生才会松口答应移居去omega协会有办事处的星系,否则他一定会在这里一直耗着。
偏偏脑袋还不算很清醒的随春生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把这当成了一个不错的办法,还立下要连带父亲那一份一起活下去的豪言壮语。
只是谎言终究是谎言。
……
往后的一年,随春生住在了银父银母的家里,随母则在外奔波赚钱。
随春生也在力所能及地攒钱,希望替母亲分担一点压力。父亲的离去和离乡的不安被他藏在心底,偶尔会在他不稳定的发热期时冒出来,又被他给按回去。
说起发热期,阿佳妮的干预治疗确实很有效,至少随春生觉得自己的发热期不像教材上说的那样饥\/渴\/难\/耐。除了会冒出来一些莫名其妙的小情绪,其他反应都还能被他的理性控制。
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不稳定的发热期过得再舒适一点,随春生搬进了银马华的房间。
银马华入伍的这一年几乎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说他在前线安定下来了也不知会家人一声,说他已经遭遇不幸却又没有收到军队的讣告,总而言之整个人已经进入了失联状态。
但就算是刚入伍的义务兵年终也有那么一两天的探亲假。就算回不来,发条通讯也做不到吗?
随春生在银马华的床上蛄蛹。在他的记忆里,大人们都很忙,以至于他幼时的记忆大部分都和银马华相关。比如擦破皮之后他帮忙上药,比如被欺负后他帮忙找场子,比如一起趁父母不在家在厨房搞些黑暗料理,比如一起在假期的最后一天疯狂搜索答案补作业……
银马华突然离开后,随春生觉得自己都有了戒断反应,一天不和他一起干点蠢事就难受。银马华说自己已经成年要去入伍的时候,随春生才终于意识到,原来银马华的年龄其实比自己大三岁。少年人的想法总是一天一变,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事情在他看来可能已经显得有些幼稚了。
一想到自己被他当小朋友哄,随春生就觉得别扭。别扭的同时又感慨,就算是装样子哄自己,他居然装得这么天衣无缝,说明他们本来就很契合。
发热期本来就会有点小别扭,靠着回忆里的友谊慰藉一下自己也没有关系……随春生这么想着,把头深深埋进了银马华用过的被子里。
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一点而已,绝对没有任何其他的心思。
就连床上堆的他没打包带走的旧衣服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而已……谁让beta没有信息素,自己只能从大量的累积中获得一点满足感。
折腾够了的随春生在自己筑的安全的巢里感觉到了困意,于是顺从本心闭上眼睛。
只是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一次呢……无论衣服还是被褥,上面让他安心的、表示归属的味道,都已经淡得要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