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画室的时候,因为小家伙之前的举动,秋先生提前结束了剩下的课程,以腾出来空间给我们避人耳目,我才能带着衣冠不整的矢车菊下了他的车,赶忙躲进了二楼的房间里。
“咕呜!轻、轻一点喵……夏辉,好疼啊……”
拿来了以前剩下没有用上的药膏和创可贴,以及看上去不太友善的金属镊子,我便让小家伙老老实实坐在床上,位于自己的对面,开始为其清理扎入肉里面的玻璃碎屑。
“忍一忍罢,之前你就没想过撞碎窗户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吗?又不是在拍电视剧,道具都不会给你提前准备,怕疼的话下次就更爱护自己的身体一点吧。”
说着这样的话,有那么几秒我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被沐上身了,而站到这样的角度看,我也稍微有点理解为什么之前她会那么生气了。
归根结底,看着彼此珍重的人受伤而感到痛苦,实在是让我心如刀绞。
“嗯……感觉现在这样,有点像矢车菊和夏辉最开始碰面的情景呢……”
“你是说我把你捡回来的第二天?”
也许是为了分散注意力,小家伙突然谈起了半年前的事情来,而最早将她带回来时候的情景,我至今也记忆犹新,说起来也过去这么久了啊。
感觉似乎那些令人后怕的事情就只是发生在昨天,然而看到矢车菊今天的成长,也叫我不得不认清楚现实,而把注意力放到了现在。
“才不是‘捡回来’这种用词喵!夏辉就不能说的浪漫一点吗?比如说……邂逅什么的?”
看上去似乎是对我的调侃感到了些许不满,小家伙嘟囔着嘴巴微微皱了皱眉头,而看到她的这副表情我不禁笑了出来,便腾出一只手轻轻揉起了她的脑袋。
“小傻瓜,你是不是漫画看多了?我可没见过几个作品里面的女主角会在垃圾堆旁边被男主角发现,除了某个‘电脑’吧;而论现实来说,我们的相遇也实在谈不上浪漫。”
顺滑的手感,这亮银色的短发不禁让我有些沉迷起来,精致的宛如洋娃娃似的小家伙只是不解地眨巴了眨巴眼睛,接着任由我托起自己的脸颊继续说道:
“我当然希望最初见到你的时候,会是在街道边路灯下的擦肩而过;或是书店里面不经意闻到的发香;又可能于种种偶遇的理由,而不是看到伤痕累累的你,满身是血的躺在肮脏的地面上,任由醉汉们的凌辱和打骂……”
她脸上的口子,已经开始慢慢愈合了,大概连疤痕都不会留下吧,可是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所以我依然可以看到,脱下衣服后小家伙的身体上,依然遍布丑陋的伤痕。
“因为现实之所以为现实,在于它切切实实发生过,而不会像是虚拟作品中泛泛而谈,知道吗?所以每当回想起当时你的模样,我都只能感到愤怒与共情,毫无浪漫可言。”
缓缓呼出气来,我放下沾染了些血液的镊子,转而打开药膏涂抹在手指上,尽可能小心翼翼地在小家伙敏感的肌肤上滑动,尽管如此也让她微微喘了起来。
“你看,这些伤口愈合的很快,而不像身体上留下的烙印,直到如今也难以忘怀吧?”
“夏辉……”
做完这一切后,因为并没有很严重的地方,加之矢车菊她本身就很强的恢复力,创可贴倒也没有用上,我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体上去。
“这样的话也穿不了了,唉,真是让人头疼……”
想起来小家伙的这身衣服,还是沐帮忙挑选的打扮,虽然自己是画室助教,无奈并没有受过专业教育的我只是想着“实用就好”,至今自己也穿的一身黑。
此时此刻,这件可爱的连帽衫也已经破破烂烂了,仿佛造成这样现状的并非是玻璃的锋利,而是时间无情的流逝。
“……换下来吧,如果你很喜欢不舍得的话,我会试试找个缝纫师傅帮忙修补的。”
“嗯……”
得到小家伙的默许后,她非常乖巧地抬起了腿来,而我则将手伸入短裙下为其褪下了被撕扯的满是破洞的厚黑裤袜,与脚尖分离后甚至还留有余温。
大概是天气还比较冷的缘故,虽然可以看见白蒙蒙的热气,不过却意外没有什么很大的味道,我还以为那样的运动后,会有些冲才是。
“呃……!别、别闻了喵!这样做……很羞耻的……”
听到矢车菊她小声的抗议,我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到底做了什么逆天的事情来,顿时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烫,轻咳了两声来缓解尴尬,才终于重新稳定情绪下来。
是太过于没有边界感了吗?在潜意识里面我真的已经把小家伙看作自己的家人了,所以才会做出这种蠢事?实在是让我无地自容。
“换的衣服还是先拿沐的外套将就一下吧……等她回来我想应该也不会介意。”
就是似乎大小上有些差距过大,矢车菊她套上袖子的时候甚至不能将手伸出来,连下身都不用穿了,仅凭衣摆就足以遮挡隐私部位。
不过天气还是比较冷的,担心她受冻,我还是拿来了棉裤放在一旁,接着为其盖上了棉被。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嘶,我自己倒是胳膊还有点疼……”
看着小家伙不安摇曳的尾巴,我突然就莫名想到这东西的作用究竟是什么?保持身体平衡吗?耳朵姑且可以说是四声道,而这么久以来自己却从没有在意过这些部位存在的意义。
总不会单纯是为了卖萌吧?百思不得其解的我便问出了口,而得到的答案却非常的出乎意料:
“不,没有什么用处喵?矢车菊也不太明白,但是矢车菊生下来就是这样子的。”
好吧,原谅我多余的妄想,也许这些东西的存在真的就只是“存在”而已,说到底在此之前连小家伙这种存在的本身我都已经感到不可思议了,如今再去多想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你饿了吗?我这儿有夏罂粟老师给的零食,想吃的话就给你了。”
短暂的沉默后,我起身从书桌上拿起了那盒手工饼干,然而刚一上手就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对此我下意识的便回过头去盯着小家伙看,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那个……矢车菊之前就已经吃掉了喵……”
“好吃吗?”
我感到有些麻木,只是站立在原地呆呆地开口,听着小家伙的回答:
“还可以的喵,味道很甜,但不令矢车菊讨厌,而且充满了‘辛劳’的喜悦感……”
“这样啊……”
一时间,房间里面的氛围寂静到有些过于奇怪了,这样好像没事找事似的对话,终于让小家伙忍不住问道:
“夏辉……?怎么了?是、是矢车菊刚刚言重了吗?如果你想闻的话,呃,也不是不——”
“啊?才不是那样好吧!你别把脚伸出来了!我没有那么变态!”
听到如此炸裂发言的我终于回过了神来,慌慌忙忙扑上前去重新把被子给她盖了上去,却因为用力过猛差点跌倒过去,险些酿成大祸。
“没有什么……我只是看到你这样的伤势,想到最早把你捆绑在床上时的样子……就莫名感觉自己辜负了要保护你的决心……让我感到自责罢了……”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状态,还是在“猎狐”那混蛋对小家伙的大腿开枪后,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淋着雨水的情况,只不过却迫于严峻的情况不得不咬牙坚持,反而激动了起来。
那时,我似乎还哭了,这么久以来,又一次的哭泣了。
“为什么要自责?夏辉保护了矢车菊,那么矢车菊来保护夏辉,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喵?”
天真的她试图安慰我,而那样的道理自己又怎能不清楚呢?我只是害怕小家伙她出事而已,我只是不想让她受伤而已。
残酷的现实是,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如果矢车菊她没有来救我的话,恐怕现在的自己已经被放入裹尸袋了。
如此矛盾的情绪不断刺激着我,让我不知该怎么面对眼前的小家伙,继续说些什么。
“……夏辉刚刚说到最早把矢车菊捆到床上的样子对吧?哈哈,矢车菊当时真的很害怕呢!”
兴许是为了转换话题,小家伙坐了起来苦笑着说道:
“因为听不懂夏辉的话,醒来后又被堵上了嘴巴,手脚也动弹不得……矢车菊还以为自己又被抓回去了喵,差点就失禁了的说……”
“……幸好你没那样,不然毫无照顾小孩子尿床经验的我,真不敢想想那是什么风景……”
原来当初小家伙是这样想的啊,听到如此的言语,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顿时也感到心情放松了些许。
见状,矢车菊她便兴致勃勃地继续说了起来:
“不过不过,很快矢车菊就反应过来夏辉是一个好人了呢!不但帮矢车菊处理了伤势,还投喂了食物和水喵!从来没被人类这么关心照顾过,矢车菊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了喵……”
意思是之前那伙人对她的态度很不好咯?虽然从身体的遭遇上就可以看出来,然而我自己确实从没有问过她过去的事情。
如今这样从对方的角度和口吻来回忆当时的状况,似乎也颇有意思。
“夏辉真的很温柔,也许其他人并不这样想,但是矢车菊是知道的!所以哪怕以前只会些只言片语,矢车菊也想尽力告诉夏辉,自己真的很相信夏辉喵!”
“是、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
一通吹捧下来让我本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而小家伙自己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耳朵和尾巴都激动地抖了起来,继续说道:
“才没有夸大其词呢!因为矢车菊本来对人类社会都绝望了喵……那些人每天每天都拿鞭子抽打矢车菊,如果不听话的话还会用各种其它工具来折磨……矢车菊原本并不相信人类的喵,可是因为遇到了夏辉,所以才愿意这样说喵!”
讲到这里,小家伙直接拉开了外套,将自己身体上像是蛇一样蜿蜒醒目的旧伤全部展露了出来,又补充道:
“那真的很痛很痛喵……夏辉可以想象到吗?每天醒过来被关到昏暗的小屋子里面,然后被绑起来,一下、两下、三下……数不清多少次因为忍受不了而昏迷过去,然后就被冷水泼醒喵……接着又是一下、两下、三下……”
听到这样的事情,我不禁攥起了拳头来,单单是如此简单的描述,就足以让人想到小家伙在那样的环境里究竟遭到了怎样的虐待,也难免身体会留下那样的伤痕了。
而我自己呢?当初也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感到这样的共情吧?
“有一段时间,矢车菊会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喵?离开了妈妈而来到人类的城市,遭到这样的对待……是不是应该听妈妈的话呢?是不是只要去死,就不用再遭罪了呢?”
说着说着,小家伙的眼角渐渐湿润了起来,语气也开始变得有些动容。
“后来矢车菊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了让那些人满意喵,而说出口的‘我错了’……每当他们在矢车菊面前打电话,就会有人来这里像看待商品似的审视矢车菊……这时他们为了让对方能够下定决心,就会更加用力打矢车菊,享受矢车菊的惨叫和服侍喵……”
就像是奴隶一样,为了给客户证明他们的能力,要他们去表演家务等基本该会的工作,放在如今标榜“文明”的现代社会国家,我想实在是讽刺至极。
“夏辉已经为矢车菊做了太多了……多到矢车菊根本还不了的数量喵……”
小家伙拉上了外套,光着脚下了床,接着打开杂物柜,拿出了之前我用过的绳索和玩具手铐。
“在矢车菊最为绝望的时候,是夏辉救了矢车菊;在矢车菊无处可去的时候,是夏辉给了矢车菊这个家;在矢车菊不被接受的时候,是夏辉接受了矢车菊喵……”
她慢慢靠近了过来,在我的面前踮起了脚尖。
“甚至就连‘矢车菊’这个名字,也是夏辉给予矢车菊的珍贵事物……因此矢车菊才会不断如此称呼自己,象征着夏辉在矢车菊心中占有多么大的份量……”
我的手被牵起,感受到了绳索和玩具手铐的粗糙质感,相对的是柔软光滑的小手,以及近在耳边,充满了诱惑力的声音:
“所以,不要为自己感到自责喵……夏辉,矢车菊甘愿为了夏辉而付出,请像最开始那样,牢牢抓住矢车菊吧~“
此时此刻,宛如彼时彼刻,而我也终于如了小家伙的愿望,亲手将她再一次捆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