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人群已到了近前,双方静默了一会儿,刘村长正欲上前,前方人群中走出一男子。
男子四十多岁的模样,虽身形憔悴,甚为狼狈,但言行中透出一股儒雅,男子躬身一礼,“在下肖白玉,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关兰山!”刘村长见对方像是个读书人,也礼貌回礼。
肖白玉嗫嚅半天,不知该怎么开口。
当时在峪城城外,是他五岁的小孙女说这个方向可以救奶奶,是一个骑马的黑脸大官儿说的。
她奶奶跟她讲过,好官都是黑脸,这叫铁面无私。
在儿子的再三乞求下,他决定往这边走走试试,大不了是一条死路,总归一家人是在一起的。
同行的一群人也决定跟他们一起。
意料之外的是他们的举动引起了其他流民的注意,就这样,一路上,跟随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一直走一直走,不敢停,停下去可能就再也走不动了。
他们走了一天一夜,现在终于见到人了,可这里好像连个村子都不是,这些人的穿着并没有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他们,难道真的是走到绝路了吗?
突然人群中出现一道凄厉的叫喊声,“娘!娘!苍天无眼呐,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呀。”
人群中一片骚乱,扑通,扑通,接连好几个人倒了下去。
刘村长见状,“二啊,赶快找韩大夫去。”
“大家都别活了,啊!”一男子发疯了般拿着棍子四处挥舞,直朝刘村长他们冲来。
“杨威!”
杨威走过去,一脚将人踢晕了过去。
人群霎时安静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
“爹,咱们可能真的能活下来了。”肖瑾一边喝粥,一边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水。
“爷爷,我看见那个黑脸的大官儿了。”小女孩窝在她娘的怀里,可是黑脸大官儿好凶啊,让人一脚就把那个叔叔踢倒了。
肖白玉一直以为黑脸大官儿是小孙女的自说自话,当时他的妻子已经人事不省了,要不是儿子死命求他,他是不会冒险往这边走的,“露儿,你在这里看见了?”
“嗯,就是让打人的那个。”肖白露在人群中寻找着,想看到那人的身影。
肖白玉努力回想着,可是半点印象也无,当时他已经绝望了,完全没注意周围的动静。
四周不断有巡逻的人举着火把经过,这是一群什么人,竟真将他们这么一大群人留下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时,乡亲们就开始忙活了,打泥坯,盖房子,伐木,打井,采石头,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肖玉白那群人被周围的动静惊醒,看着忙碌的人群,他们有些不安,不知道他们会被怎么安排。
“王叔,刘叔,昨晚到关兰山的有三千七百六十二人,壮丁也才九百多人。”
“娘嘞!”刘村长捂着心口,直接一个仰倒,昨晚天色已暗,他只看见乌泱泱的一大片,没想到这么多人,他们也才两千五百多人呀。
王卲一把拉住了刘村长,“老哥,有这俩孩子在呢,你慌啥。”
白知辛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呵呵,村长爷爷,你忘了,上次出去,我又买粮了,这些人暂时还养得起,别激动啊。”
“刘叔,这次是我们鲁莽了,没跟您和王叔商量一下。”云墨之有些惭愧,应该告诉大家的,起码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我没事,就是年纪大了,你们是个啥想法呀。”
云墨之略作思考后,将杨威那晚回程路上的遭遇说了一下,把刘村长说的连连叹气。
“现在咱们要解决的是住房和粮食问题,这次买完粮食后可供至多一万人度过这个冬天,而土地再有半个多月就要上冻了,所以咱们要在那之前建足够的房子。”
“看来这群刚来的人也得赶快利用起来了。”刘村长想着那群晕倒的人,本还想让他们多休息一天呢,看来是不行了。
“丫头,银子可还够。”王卲有些担忧,他知道这俩孩子又有了一笔收入,但也架不住这么造呀。
“还有三万九千两银票,建房子是够的。”
“那就好。”
“刘叔,王叔,这个动员大会还得您二位开一下,然后我安排人登记,今日就把他们分配到队里。”
“那咱现在就去。”
半个时辰后,刘村长和王卲开完了动员大会,然后云墨之开始安排人登记。
因为人数众多,这次登记的人有王卲、云墨之、傅有安,小沟村的周兴,南方来的田上云,庸城那批人里的聂崇。
人只要一登记完就被刘村长安排进了队伍,老幼病弱暂时没有安排。
然后他又挑了十几个妇人去帮忙做饭。
常大胜来送菜时,都被这新增加的人惊呆了,相当于来了个茂村呀,“兰婶儿,你们这是又添人了?”
“可不是,人可不少呢,我都替村长他们愁得慌。”
褚卫义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是哪来的勇气敢收这么多人的,他想起了曾经的茂城。
他爹是茂城的县尉,小时候经常给他感叹,说自己原本是想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可惜际遇差了那么一些,只能在县城里抓抓地痞小偷。
于是他爹把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希望他能加入镇北军,保卫一方疆土。
褚卫义并不排斥这样的想法,反而很是喜欢他爹口中烈烈男儿,以血护家国的豪情。
可是在他十四岁那年,一场地动让他失去了所有。
后来茂城变茂村,镇北军撤出茂城,鞑子袭扰,他代茂村人向朝廷求援,无人理会。
前前后后至少有十余次的求援,没有一次得到回复,就在这一次次的失望中,他们失去盛朝人的身份,他的信仰塌了。
这期间镇北军虽会时不时的出现巡视一番,但对他们而言,没什么太大的帮助,最后茂村人迫不得已迁到了关兰山。
有时候他会怨怪自己的父亲,为何要给他种下一个家国天下的种子,以至于种子终于历经磨难破土成荫时,却被人连根拔起。
“褚大哥?褚大哥?”
褚卫义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怎么了?”
“这筐菜称过了。”吴香觉得刚才褚卫义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像是魔怔了。
“哎?褚小子,你不是识字吗,墨之他们正在登记新来的人,正缺人手呢,你无事可以过去看看,我们管饭,呵呵。”李兰热情的替云墨之他们招揽帮手。
褚卫义垂了垂眸,“好,等会儿我去问问。”
半中午时,褚卫义吃上了营地的饭。
“卫义真留在那儿了?”常怀山有些吃惊,这才几日,连人家的饭都吃上了?
“可不是,刘村长知道卫义识字后主动找的他,我回来时他都端上碗了,说不定卫义以后还能娶上媳妇儿呢。”
“都三十了,是该娶媳妇了,只盼他以后不要再消沉下去。”
他们一家的命是卫义他爹救的,卫义是怎么从一个壮志少年变成现在的颓废模样,他都看在眼里,他心疼这孩子,也替他着急,可他也无能为力,因为他心里有着同样的怨。
现在关兰山来了一群和他们一样的人,一样被抛弃的人,可这些人好像又和他们不一样,这大概是卫义愿意呆在那里的原因吧。
中午时,人终于登记完了,大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们好像松的有些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