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的刀尖灵巧地勾起,在场的人无不屏住呼吸——这稍有不慎……就是毁人容貌、血肉模糊的事情。
甚至,这长杆刀上还沾染着未干的血迹,猩得很,长长地滴垂下来,隐入面具侠客穿着的衣裳玄色。
那铜制的面具缓缓揭开了一半,依稀可见,露出苍白、毫无血色的下半张脸。
“啪——”
也不知道是因为倾城手滑、刀锋失误还是其他,面具只揭了一半便重重扣了回去。
倾城淡淡说了一句:“武功挺好,可惜,看面色是个弱鸡。本将军一下子,索然无味。”
大吉与大利,面面相觑。
这怎么有一种……山贼头子选压寨夫人的模样……
倾城将长杆刀收回,不再抵着他的咽喉:“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龚雁,龙共龚。”面具侠客顿了顿,“大雁的雁。”
倾城只冷冷嗤笑了一声:“真是难听又拗口的名字。”
大吉出声试图打断尴尬的气氛:“将军,不如将他留下来,我们军中,恰好也少一个行军作战的军师。”
“不行!”倾城果断拒绝了,“底细未明,也不知他能耐如何,怎可草率留下,当我中原与西漠大军是随意进出不成?还浪费一人份的粮食。”
“将军,待本将试他一试。”大吉看了一眼那自称龚雁的面具侠客,“雁大侠方才破鹰隼阵确实有功,早有听闻罗番擅长以飞禽走兽毒蛇作战,不知对此有何高见?”
“罗番确实擅长飞禽走兽毒蛇作战,但这万物相生相克,自然有破解的办法。譬如这鹰隼,除了惧怕硝石草药粉,还怕声,可往空中鸣炮,便可驱散之;这毒蛇一阵,士兵随身携带硫磺粉、战马的马蹄亦抹上硫磺粉即可破阵;走兽惧火,弓箭手准备火把投射即可。”
龚雁对答如流,大吉欣然点头,回头看了眼倾城:“小俞将军,不如且留他下来?”
倾城不屑地瞥了一眼:“既然大吉你主张留下,我哪有不听的道理,来人,将这个戴着面具的怪人绑了!带走!”
大吉:“?????”
这是什么操作?
那个叫龚雁的家伙反倒像是司空见惯的模样,直接将手伸出:“多谢将军成全。”
大吉:“……”
你们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是我西漠人不懂你们中原人了。
***
第一场战,算是旗开得胜,倾城主张大碗喝酒,将罗番那边死在战场上的马拖出来烤了,犒赏三军。
大吉拗不过,也只好照搬。
不管怎么说,倒也是换了个法子“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篝火熊熊燃着,马肉烤得滋滋喷香,倾城高举着大人一号的酒碗:“弟兄们辛苦了!从今往后,大家都是把命栓在裤腰带上、生死与共的兄弟!我敬大家一杯,今夜诸位只管卯足劲地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明日继续痛快杀敌!叫那群罗番小儿哭着喊着叫咱爷爷!”
大吉和大利对此是懵的。
小公主不是说西漠驸马,为人精致细腻,是个翩翩贵公子,怎如此豪迈……
甚至,豪迈得像个山贼,一口一个弟兄们叫的亲热,并且还十分海量,咕咚咕咚就将酒给干了。
觉得不过瘾,把碗摔了,直接举着坛子喝。
大吉上前试探地问了句:“小俞将军,那个雁大侠,还没吃呢,是不是给他拿点?给他松绑?”
倾城看都不看角落五花大绑的龚雁一眼,只把空坛子放下:“他戴着面具,大概不方便吃喝吧,莫管他便是,大家继续吃肉、继续喝酒!”
大吉一脸黑线:“……小俞将军,这,把新任的军师饿死是不是不太厚道。”
倾城略略思忖:“你说的,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随后便又拿了一坛子新的,仰头就喝,丝毫不把大吉的话放在眼里。
她就是不愿放那怪人,就乐意绑着他。
在这里,她是一军统领,谁又能奈她何?
只不过,倾城一向酒量甚好,今日作战劳累后只顾着一顿豪饮,没吃多少东西,竟然就这样醉倒在地上,被大吉大利拖回账中……
也幸得这小俞将军醉倒,也才让大吉有机会偷偷将龚雁松绑,再好声好气递给他酒和肉:“雁大侠,我们小俞将军就是有些固执的小性子,但人不坏,平时对军中将领士兵人人都颇为照顾,大概是因为生分又警惕,还请您多担待。”
大吉作为西漠将领,自然是爱才。
这面具侠客龚雁虽然也是古怪,但擅长谋略、心思细腻,和这个动不动冲啊杀啊的勇猛将军,倒是……挺配。
龚雁被松了绑,第一句话便是:“将军可还好?”
大吉叹了口气,指着光亮的营帐:
“喝多了醉了,刚拖回去那会儿还撒着酒疯骂骂咧咧,这会儿估计消停了。”
“将军是我们西漠驸马,我们公主嘱咐我和大利好生照顾将军,雁大侠无须担心。”
“将军以前也不是嗜酒之人,大概他这几日也是憋了累了。他也一直心心念念灭了罗番那群杂碎,救出老俞将军,不会误了战事,雁大侠放心。”
大吉学着中原人抱拳拱手:“我大吉是西漠人,不懂中原规矩,替将军谢过雁大侠相助,至于这面具……若是你不愿示人,我退避就是。”
说着,大吉便离开了。
只剩下龚雁一人,缓缓揭下面具……
那面具下苍白无血色的脸和唇,正是南宫彦。
他来了。
南宫彦先从随身的瓶子倒出药,吞咽下去。
小北叮嘱过他,这是从太医院拿的恢复身子的特效药,但不能多吃,他体内药毒原本就未愈,这特效药无疑饮鸩止渴。
但他必须吃。
一来,怕倾城认出他,二来,更怕身子孱弱,更保护不了倾城……
他这一路快马加鞭,好不容易跟上她行军的步伐。
一开始只是远远看着她,守着她,今日见那鹰隼俯冲而至,他二话不说冲上去护着她。
她有意揭他面具时,南宫彦心里翻涌着紧张和忐忑:
紧张的是,怕倾城认出他;
忐忑的是,若是认出,倾城在气头上,定然将他逐了,他再也找不到机会留在她身边……
幸的是,她嫌他“索然无味”,虽然绑了他,像极在顶天寨初次相遇那样,还好,他能留下来做她的军师。
也好,就这样伴着她。
也算换一种方式,护她周全。
南宫彦无意桌上的烤肉美酒,趁巡逻不备,闪身进入她的营帐。
只见她一身战袍铠甲,紧紧地抱着双臂,十分戒备……
南宫彦的心里,像揪着一样疼,比倾城那日狠狠打下来的一拳,还要疼……
他轻手轻脚走近她,上前帮她轻轻拉开头盔的系带子,摘下笨重的头盔同时,一头长发铺开……
谁说女子本弱。
她是他的女子,一直以来,厉害得要死,又逞强得要命。
南宫彦情不自禁地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