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东区,或者简称为“东区”。
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开始这样称呼它。虽然没有明确的界限,但就像候鸟能分辨南北一样,人们本能地知道,阳光开始变得稀薄的地方,就是东区。
每个伦敦市民,心中都有一个关于东区的刻板印象。
充斥着粪便和垃圾的街道,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孤儿,游荡在街头巷尾的无业游民,妓女身上散发着廉价香水味的脂粉气,被工厂烟囱熏黑的阴沉天空,废弃在河岸边、腐烂不堪的破船,成群结队、肆无忌惮的老鼠,一下雨就污水横流的下水道,枯萎腐烂的杂草,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令人作呕的鸦片味……
令人惊讶的是,东区完美地满足了人们对它的所有想象。这里就像是一个现实版的“仙境”,充斥着各种令人作呕的景象和气味。
但这里并非一直如此。
虽然如今已深埋地下,但这座曾经辉煌的罗马城市——伦迪尼乌姆,就是以这里为中心发展起来的。不仅如此,在中世纪,这里也曾是伦敦的中心地带。虽然如今的伦敦塔,只剩下一些阴森恐怖的传说,但它也曾是皇室的寝宫。
作为伦敦历史悠久的一部分,东区的衰落,似乎是一种必然。
这是自然的规律,在伦敦,无论是风,还是河流,都流向东方。而像伦敦这样丑陋的城市,自然会产生大量的污秽。这些污秽最终汇聚到东方,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最终,东区背负着伦敦所有的罪恶,成为了这座城市的牺牲品。它就像耶稣基督一样,被涂抹上粪便和污水,草草埋葬。
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气味吧。
一个获得了永生,而另一个,则永远地被遗弃在鄙夷和唾弃之中。
……
这片广袤而荒凉的土地,与菲勒蒙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已沉入泰晤士河底的雅各布岛,曾经是伦敦最臭名昭着的垃圾岛。而白教堂区,则是伦敦所有妓女的聚集地,那里每一条街道,都隐藏着罪恶。
这两处地方,都曾是菲勒蒙人生的重要转折点。
如今,他又一次回到了这片充满恶臭的土地。
……
东区的彭斯奇街,行人稀少。
虽然也有人来人往,但与正午时分的伦敦市中心相比,这里简直可以用“空无一人”来形容。这是一条夜晚比白天更加热闹的街道。
但菲勒蒙能感觉到,周围到处都有人。建筑之间的缝隙里,隐藏着一条条狭窄的巷子,只能容纳一个人勉强通过。而每条巷子里,都聚集着一群无所事事的流浪汉。
他们大声地谈笑着,但菲勒蒙却一句也听不懂。他们操着浓重的伦敦口音,夹杂着各种俚语和脏话,就像是在说一门外语。
菲勒蒙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置身于异国他乡的游客。他可以在300公里外的法国与人谈笑风生,却在距离家门口不到1公里的地方,变成了一个聋哑人。
他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就在他准备加快脚步的时候,却被一个孩子挡住了去路。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他怯生生地看着菲勒蒙,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孩子?”菲勒蒙问道。
小男孩没有说话。
菲勒蒙感觉到身后有几个人影在靠近,他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握紧了手中的拐杖,猛地向后一挥。
“哎哟!”
“不想挨打就滚远点!”
一个孩子被菲勒蒙的拐杖打中,捂着肚子后退了几步。但其他的孩子并没有被吓倒,他们纷纷伸出手,想要抢夺菲勒蒙身上的财物。
菲勒蒙当然不会让他们得逞,他挥舞着拐杖,将那些伸过来的手一一打开。
“哎哟!”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孩子们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老头子并不好惹,于是纷纷四散逃窜。菲勒蒙冷哼一声,转过身。
那个最先拦住他的小男孩,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真是个笨蛋,跟着一起跑不就好了,非要留在这里等死吗?
看来,他还是个新手。
“对,对不起,先生……”小男孩结结巴巴地说道。
“还不快滚!”菲勒蒙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厉声喝道。
小男孩这才如梦初醒,转身追赶自己的同伴去了。
“真是的,现在的孩子……”
这种由孩子组成的盗窃团伙,在伦敦已经屡见不鲜了。菲勒蒙对此感到厌恶,他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
“可怜的汤姆,早上出生,晚上就被埋葬……”
菲勒蒙一边走,一边寻找着“彭斯奇儿童之家”的门牌。突然,一阵歌声传入了他的耳朵。那歌声很奇怪,不像是从哪个房间里传出来的,更像是从街道本身发出来的。
那是一个孩子的声音,但那歌声并不像圣歌那样庄严肃穆,反而带着几分戏谑和玩味。
“可怜的珍妮,早上出生,晚上就成了孤儿……”
菲勒蒙继续往前走,歌声越来越清晰。
他原本没有打算理会,但那歌声仿佛是指路的明灯,引导着他前进。他带着几分好奇,拐进了一条小巷。
“可怜的汤姆,可怜的珍妮,想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
一个小男孩站在巷子深处,他看到菲勒蒙,立刻闭上了嘴巴,但菲勒蒙可以肯定,唱歌的就是他。
那是一个奇怪的孩子。
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孩子,更像是一个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成年人。虽然他正在兴高采烈地唱着歌谣,但菲勒蒙却无法将他和“快乐”联系在一起。
不知为何,菲勒蒙对这个孩子产生了一丝兴趣,他问道:“孩子,你知道‘彭斯奇儿童之家’怎么走吗?”
小男孩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前方。菲勒蒙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了一块牌匾。
“彭斯奇儿童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