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隆冬的金陵城显得格外萧条,灰暗的天空像一张沉重的幕布压在城头。
战火和炮声不绝于耳,日军的炮弹一波接一波地砸向中华门,震得整个城池都在颤抖。
孙元良站在中华门后方的作战指挥部内,双手背在身后,表情铁青。
寒风夹杂着硝烟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的心情糟糕透顶。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宋希濂那张可恶的嘴脸,他狠狠地啐了一口:
“他娘的,宋希濂!居然派人用机枪堵老子的路!”想起不久前那一幕,他的怒火再度蹿上心头。
他本打算带着自己的部队退回后方,以保存实力。
但谁想到,宋希濂竟然预判了他的行动,提前让督战队在挹江门摆下了机枪阵,硬生生把他逼了回来。
逼到这儿,逼回中华门!
“老子倒要看看,你个狗娘养的还能把老子拦几次!”孙元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深知,此时的局势已经万分危急,鬼子攻势凶猛,中华门随时可能会失守。继续留下来,无异于等死。
孙元良不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人,更不会像那些“蠢货”一样,愿意为了一个看似荣耀的任务把命搭上。
他在心里早已打定主意,宋希濂能挡得了自己一次,未必挡得了第二次!
“军座,前线又来电了。”一名心腹副官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地递上了电文,神色紧张。
孙元良皱了皱眉,接过电文扫了一眼,脸色更加阴沉:“妈的!小鬼子快要突破光华门了!”
他心里一紧,没再说话,直接撕碎了电文,扔在风中。
这座城已经没救了!
孙元良心中迅速做出判断,继续留下来,只会成为别人的挡箭牌,与这座破城一同化为灰烬。
“我要离开这鬼地方!”孙元良低声说道。
副官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军座,咱们……不等到最后命令了吗?”
“命令?!”
孙元良冷笑一声:“等什么命令?等着死吗?你没看清形势吗?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去备车,动作快点!”
他语气不容置疑。
“是。”
副官不敢再多问,立刻转身去安排。
要知道,孙元良可不是第一次在关键时刻选择“战略撤退”了。
事实上,早在1926年北伐战争时,他就曾在南昌的战场上临阵脱逃。
那时候,他还是个团长,因一时惊慌带头撤退,导致整个部队崩溃。
当时,老蒋的嫡系第一军第一师和程潜的第三军攻打江西的孙传芳。
第一军贪功冒进,贸然攻打南昌,侥幸得手后不思巩固战果,反而大肆寻欢作乐。
结果孙传芳部连夜反击时,第一师师长王柏龄正在窑姐的床上,代表缪斌也临阵脱逃。
结果第一师一败涂地,南昌得而复失,王柏龄和缪斌遁逃避祸。
孙元良时任第一师第一团团长,当时负责驻守牛行车站。战斗甫一打响,由于缺乏警戒,孙元良惊慌失措之中率先逃跑。
部队群龙无首,尚未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已经纷纷作鸟兽散,致使战略要地失守,南昌门户洞开。
事后,孙元良团被程潜派驻奉新,向东警戒,掩护主力部队集结,但孙元良却拒不执行命令,一闻敌讯,便继续西撤。
老蒋气急败坏,马上赶到奉新前线,立即召集第一师训话,声色俱厉,杀气腾腾地怒斥道:
“这次打仗,第一团团长孙元良没有得到命令便退却,应照革命军的连坐法来枪毙。
这次失败,是我们革命军最不荣誉的一件事,也是北伐史上最耻辱的一页,倘使第一师不退下来的时候,我们的战事,一定不会失败。
所以孙元良没有命令擅自退了下来,一定要按法枪毙。
我们第一师,从前是最光荣最有名誉的军队,现在被孙元良个人毁坏,难道我们还能容忍这种败类,不枪毙他吗?”
第二天清晨,老蒋又召集朱培德之第六军及孙元良团再次训话,重申了对孙元良的惩罚决定:
“我们革命军的历史,是很光荣很名誉的。现在打下了南昌,又退回来,都是因为第一师第一团团长孙元良,没有命令,怕死退下来了,所以才有这一次的失败。
孙元良犯我们革命军的连坐法,我要把他枪毙。你们各位官长士兵,可晓得军法是不容私情的,若是犯了连坐法,无论哪一个,都是要依法枪毙的!”
不过,尽管老蒋震怒,差点下令枪毙他,但孙元良凭着人脉和运气,不仅保住了性命,反而越爬越高,最终成为了国民革命军的军长。
自从“中山舰事件”后,组织成员被迫退出第一军,结果本是精锐的第一军思想迅速下滑、军纪败坏,战斗力大不如前。
老蒋痛定思痛,颁布了严酷的《革命军连坐法》,整顿军纪,孙元良正好撞到枪口上,大家都以为他死定了。
很快,孙元良消失了。
不料,1928年,孙元良突然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气宇轩昂,面有得色。他不仅躲过此劫,而且还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镀了一层金。
归国后,即任国民政府警卫第一旅炮兵团团长。到了1931年,已升任警卫第一师第一旅旅长。
原来,在薛岳、刘峙等人的劝说下,怒气平息后的老蒋考虑到黄埔一期生本来人数就有限,历次战斗中战死者、组织成员拉去者甚众。
如今在军中能挑大梁的人已是寥若晨星,弥足珍贵。于是,他法外施恩,网开一面,孙元良因祸得福。
1932年淞沪战役发生后,时任国军第八师二五九旅少将旅长的孙元良率军坚守上海宝山庙行镇十一天,和友军一起夹击日军,让日军受到空前挫败。
当时国际舆论评价此役为“国军第一次击败日军的战役”,孙元良因此役擢升为第八十八师师长。
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
8月,日军在上海虹口、杨树浦一带集结重兵,妄图“三个月灭亡华夏”。
8月11日,京沪警备司令张治中率第八十七师、第八十八师到上海杨树浦及虹口以北布防。
8月13日,日本海军陆战队首先由虹口向天通庵车站至横浜路段开枪挑衅,并派出一支部队向宝山路、八字桥、天通庵路进攻,被孙元良率领的第八十八师击退。
此后,孙元良率领八十八师官兵在上海闸北一带坚守阵地长达一个半月之久,粉碎了日军“三月亡华”的图谋。
为了掩护国民党主力部队转移,孙元良又下令八十八师五二四团第一营的四百多名官兵,固守四行仓库阵地,并亲手将“死守上海最后阵地”的命令交给谢晋元团长,然后自己撤退。
面对八十八倍之众的日军,四行仓库官兵奋勇抵抗,最后全部退入租界,被解除武装,关进集中营。
但是通过新闻媒体的广泛报道,全国士气为之振奋,世界为之关注,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八百壮士”。
而撤退了的孙元良却因“八百壮士”之功再被升为国民革命军第七十二军军长,仍兼任八十八师师长,换言之,孙元良的平步青云之路是踩在无数英勇士兵的血与肉之上的。
回到眼前,中午时分,中华门被日军突破,八十八师主力按照原定计划撤入城中巷战。
孙元良“飞将军”本色再现,不通知部下,自己悄无声息地逃跑了,谁都不知他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在靠近中华门的一条巷子里为自己安排好了一辆人力车,心腹副官早就在那里等候多时了,见他过来,赶紧拉开帘子,恭敬地说道:“军座,车备好了,咱们赶紧走吧!”
孙元良转身钻进了人力车,一边换上准备好的衣服,一边命令副官道:“去城南五元巷。”
“有本事的人,不该死在战场上!”
这是孙元良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对他而言,保存实力,等待时机,才是上策。
孙元良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激战的中华门,城墙上的士兵们正冒着生命危险与日军血战到底,那些年轻的面孔,或许不久后就会倒在日军的枪口下。
可他不在乎。
他孙元良不是那种会为了所谓荣誉牺牲的人,更不愿意当炮灰。
“我孙元良是有大用的!”
他暗自安慰自己,眼中满是算计:
“只要我还活着,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副官拉着车便朝城南方向疾驰而去,战火依旧在蔓延,但孙元良的心里,却仿佛松了一口气。
天空阴云密布,严寒笼罩着金陵城,冷风瑟瑟,枯叶纷飞,巷道两旁的建筑物早已经在鬼子夜以日继的空袭之下变得满目疮痍,炮火的轰鸣声不间断地从四面八方从远处传来。
尽管国军已经将几乎所有的平民百姓撤离了城中,但依旧有不少欧美侨民和一些不入流的,或是孤苦伶仃连最后一趟渡船都没赶上的穷苦百姓,以及一些早就有了当汉奸心思的人留在这座危险的城市中。
因此,沿途依然可见一些百姓像这枯叶飘零,不知归处。
“快点,再快点!”
孙元良催促着,他感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但依旧有一丝不安萦绕在心头。
人力车飞速穿过狭窄的巷子,路边的几个乞丐无助地看着这辆疾驰而过的车,满脸茫然。
五元巷的尽头,载着孙元良的人力车终于停了下来。
孙元良钻出人力车的动作极其迅速,几乎没有一丝迟疑。
他低头躬身,小心翼翼地带着心腹穿过人烟稀少的小巷,四周的房屋大多空无一人,墙上斑驳的痕迹和破裂的窗户都显示出战争留下的痕迹,巷子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死寂。
他心中五味杂陈,明知自己这是在临阵脱逃,然而想到当前局势,他又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不是我怕死,而是大势所迫,陈诚也挡不住小鬼子的铁蹄,要我孙元良带着部下去做炮灰?笑话!”
他苦笑着低声自语,仿佛在自我安慰,他不是没经历过大战,但如今的日军锐气正盛,局势已如悬崖边缘,让他为掩护大部队撤退而战,这令他感到背脊发凉。
孙元良加快脚步,转身走进一条更为狭窄的小巷,这里的居民几乎全都逃难去了。
此时,空荡的街道上只有几只野猫在废墟中翻找食物,偶尔发出几声哀鸣,像极了这座城市此刻的命运。
孙元良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尾随后,左拐右转,熟门熟路地朝着丹凤街的方向走去。
悦安妓院的鸨母是他的老相识,多年来交情深厚。
他知道那女人没逃难,心想暂时躲在她那儿,一定能避过这场风波。
“先躲一两天,之后再想办法出城。”
他这样想着,脚步却没停,一路疾行。
他心里清楚,如今自己这个决定无疑是违抗军令的临阵脱逃,但他不甘心沦为战场上的炮灰。
罗卓英铁面无情,严厉处决了增援不力的副师长。
孙元良不敢冒这个险,尽管他明白这种逃避行为可能会被视为叛国,但眼下的生存本能让他别无选择。
“以后再说吧,以后再说,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他喃喃道。
孙元良紧了紧手中的皮包,包里装的是重要的文件和金条,他需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压抑,空气中充斥着紧张和恐惧的味道。
就在孙元良逃命的同时,城南一带无声的战斗同样在激烈进行。
陈飞凡和他的二营士兵早已占据了有利地形,据守在城内建筑的各个制高点,为撤退部队争取更多时间而做着准备。
在一栋三层民房的楼顶,陈飞凡和王二毛正掩身在一栋三层民房的楼顶,手中的望远镜紧紧盯着远处的动静。
这里是观察全城局势的绝佳位置,中华门、水西门、光华门的动向一览无余。他知道,鬼子很快会从这几处城门攻进城里,必须做好充分准备。
“师父,鬼子今天估计今天就要进攻了吧?”王二毛低声问道。
“嗯,今晚之前。”陈飞凡语气坚定。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下方街巷中的异样动静。
两个人影正匆匆穿梭在街巷之间,脚步轻快,动作利索,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老百姓。
陈飞凡立刻警觉起来,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
两人中的那个高个子突然转身,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他!”
陈飞凡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正是第72军的军长——孙元良。
这位名震一方的国军军长此刻正挟着皮包,鬼鬼祟祟地在街巷中行走,显然是在城破之际选择了抛下部队,独自逃命。
“他这是要逃啊……”王二毛一脸震惊,瞪大了眼睛。
“别轻举妄动。”
陈飞凡眼神如刀锋般锐利,冷声对王二毛说道:
“孙元良跑得再快也没用,他该知道的,人算不如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