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问他:“你受伤了吗?”
方权准备摇头,却又带有期盼的点点头。
兮于是担忧的拽着他走:“跟我去医院吧,让我看看你的伤。你还能走吗?”
方权:“可以。”
国王终于慷慨激昂的演讲完了,他没有褒奖任何人又钻入豪华厢车内。
人们回味着彼此共同战斗的过程,也有人深藏功与名的离开。忽而有人想到自家衣服没有收,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光遇的子民从四面八方而来,此时又四散而去。
黑水退回墓土,仿佛一切都那样的合情合理,人们已经习惯了墓土是一片不毛之地。可是曾几何时,这里也充满欢歌笑语。与墓土的寂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霞谷,这里是整个光遇人口最多的地方。比起云野的原生态这里更是繁华,毕竟当初大部分逃离墓土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了。
也许茶余饭后,人们会想起曾经在墓土阻击黑水。也会抱怨帝国将此事不了了之,但是终究会有一天,这些被忽略的曾经会在那一刻爆发。勇士啊,你期待吗?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吗?
帝国可以没有国王,却不能没有子民。
身为霞谷霞光城的原住民必先时隔多日在主街的集市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一身破败行头在繁华的街市上与外界格格不入。必先拍了拍他的肩膀。
“嗨!有日子没见了。”
忽而被人叫住,方权怔愣片刻才点点头:“嗯。”
必先却想起一事:“那时走的匆忙,这些天也没有听到尔笙出殡。最后怎么样了?”
方权笑了一下:“你的想法落空了,尔笙没有死。而且依旧在禁阁任职。”
对这样的答案必先震惊不已:“不是吧!那家伙就算醒过来,也是乐允氏啊!国王还有那些贵族都不追究?”
方权沉默不语,王室和贵族的做派一向如此。
“你这是去哪?搬家吗?”方权岔开话题,看必先手中拿着许多东西,生活用品食物一应俱全。
听他这样问,必先警惕的看看四周,随后将方权拉到隐蔽的巷子里,避开街上的人群和士兵。这才低声的说:“我这是给甘化带的东西。”
方权挑挑眉,那位皇太子吗?比起黑水现在甘化是国王私生子的传闻简直是铺天盖地,而且国王并未出面辟谣,更加确定甘化私生子的身份了。
“唉,说起来真是有够无语的!”必先叹息着说:“前几天我们到圆梦村酒馆吃酒,因为酒馆前面有人寻衅滋事,我们就从后门走的。可这就碰上事了。”
与酒馆仅有一米之隔的娱乐会所后门猛地打开,被扔出来一个麻袋。麻袋里有东西在动,那伙计看有人经过便出言打发他们走。
“看什么看?赶紧走!”
他要扔出去的东西也收回去了,好巧不巧,从麻袋口里伸出一只手。那手布满瘀伤和血污,这事情碰上了甘化的性格是不得不管的。于是甘化连威胁带恐吓下,那人扔了麻袋关上了门。
那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一个虚弱的少女!
少女赤裸着衣不蔽体,身子伤痕累累而且关节脱臼,就连手指甲和脚趾甲都被掀开。想来是遭遇了非人的对待,必先的家就在霞光城,于是他们把女孩带到了必先家里。甘化托信得过的阿姨照料那女孩。只可惜那女孩牙齿和舌头都被拔掉无法言语,就算可以说话,也因为长期遭遇不幸而神智失常。
说着,必先眼底闪过悲凉:“即便我们花钱找人救治,可是那女孩还是死了。无奈尸体被我埋在我家后院,总不能让尸体腐烂吧?”
甘化肯定不能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圆梦村主营业务是美酒,所以在这里酒馆酒廊数不胜数。第二天甘化到那里调查,却发现那家酒馆已经暂停营业,甚至有霞谷军驻守在门口。甘化转悠许久始终无法进入其中——
只是还没有等甘化调查出所以然,就有人急匆匆地找上门了。
必先继续说:“你猜怎么着?来找我们的竟然是霞谷的爵士!”
方权眉头紧锁,果然不出所料,与贵族有关。其实早年在亲卫军工作的时候,方权就略有耳闻霞谷圆梦村地下娱乐场。很多皇室和贵族以及富商消遣的地方,你要问为什么这种地下娱乐场遍布。
那么请看看霞谷吧,终年下雪的极寒之地,却居住着整个光遇最多的人口。只有商业化才能养活霞谷的子民。或者将云野的房价降下来,是的,适宜居住的云野区域是只有有钱人才能居住的地方。
方权:“然后呢?”
必先继续讲述。
霞谷爵士有两位,平日里两位爵士很少同一时间出现。可是他们二位却都站在必先家门前。不光如此,必先家已经被里里外外的包围住了。甘化揽下全部责任被带走了,现在被关在霞谷神庙监狱等待进一步发落。
方权觉的莫名其妙:“罪名是什么?救助落难少女?”
必先无奈笑道:“可笑的是,说我们阻碍皇家卖场经营,属于忤逆皇室。”
“···那里是皇家卖场?”方权轻蔑一笑:“那姑娘居然是皇家卖场的商品吗?”
“大概吧。”必先叹息说:“现在真不知道该如何了,看情况吧。感觉霞谷这边是怕事情败露,但以甘化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当没发生过。”
方权疑惑不解:“所以甘化现在还活着吗?如果要杀人灭口,以霞谷爵士的手段不是很容易?哦!我知道了。”
坊间传闻,甘化是国王的私生子。即便皇城那边没有任何讯息,但霞谷这边依旧不敢贸然动他。
必先提着包裹点头:“时候不早了,我先去监狱那边。”
方权:“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毕竟···我现在也没事做。”
原本想要给自己找个探视犯人的合理理由,可又觉得没有必要在乎那些。听从本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他们自墓土分别不过几日,甘化就被关进监狱了。若是几个月不见,说不定谁死了都不知道。
霞谷神庙与其他地域不同,这里热闹非常人声鼎沸。霞谷神庙前的滑冰竞技场本来就是各大赛事举办的地方。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神庙内部,安静的仿佛与外面不是一个世界。昏暗的红色光束照耀在神庙前的两个王座上,那是霞谷双爵士的宝座。
而他们则顺着长廊向神庙之下的地下监狱而去,按道理监狱的管理该是十分森严。但监狱守卫没有阻拦必先的探视,就连方权也完全没有被盘问。这不得不让他疑心,方权低声问必先:“喂,你出入这里他们都不拦着?”
必先说:“是啊,他们都不拦我。”
“···”方权担心出意外,便停下脚步:“你下去吧,我留在上面,半个时辰必须出来,不然我就下去找你。”
必先无所谓的说:“哎呀~我出出进进很多次了,没事的。不需要这么谨慎。”
方权不说话看着他,示意他赶紧下去。既然他已经决定,必先也没有说其他拎着一堆东西走下监狱。
方权半路折返,守在门口的侍卫疑惑不解,其中一人问:“这么快探视完了?”
方权意味深长的瞧着他们二人:“监狱门前,守卫如此松懈,不怕爵士责罚?”
侍卫听了哈哈笑道:“如果那位皇太子想要从监狱出来,随时都可以。”
“什么意思?”
守卫却不敢说下去了,另一个守卫用怪他多嘴的眼神看着同伴。
从他们这里恐怕无法问出什么,方权心里莫名不安。
半个时辰后,必先并没有出来。方权于是靠近他们二人,手指间的波纹流转:“我不会伤到你们的。”
侍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说:“你没有必要对我们动武,你下去的话我们不会拦着。”
“那我出来呢?”
守卫听他这样说扯了扯嘴角,丝毫没有战斗欲望。任由方权将其捆绑。
方权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进入监狱,地下监狱阴湿不透光。悬挂在石壁上的灯火时而光亮时而昏暗,在一间牢笼中,方权看到一个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少女。她奄奄一息的仰着头目光呆滞,这少女的骨骼看起来十分稚嫩。
充斥着腐烂和血污气息的监狱,如同人间炼狱。让方权震撼的是这里所关押的大部分居然都是女性囚犯,并且每一个都被打的不成人样。她们拥有共同的特征,年龄稚嫩骨骼细弱。这样的群体本应该是受到保护和偏袒的群体,可在霞谷却是犯人。
既然囚犯都是弱者,那么她们自然没有逃脱的可能。这也很好解释了为什么监狱的守卫没有那么森严。
远处传来必先说话的声音,方权随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几道弯。
甘化躺在干草堆上,那干草早已被血水浸湿。必先熟练的为其擦拭伤口,血帕子早已落得厚厚一叠。
“啊···已经半个时辰了吗?”必先见方权来了,手里的动作没有停顿:“今天情况有点糟糕。”
今天的甘化旧伤新伤迭代,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肉。冲鼻子的血锈味叫人干呕,方权看向四周。甘化没有被关在牢笼里,手脚也没有镣铐。但是身后却密密麻麻的摆放着各种刑具。
方权蹙眉不解:“为什么不还手?”
甘化睁开充血的眼睛,嘴唇干裂声音嘶哑:“他们就在等我还手。”
“?”
甘化没有做错任何事,没有任何罪名。
如果越狱便是逃狱之罪,如果还手就是殴打官吏之罪。
方权真是对这个人的性子无语到了:“就算如此你也不能···任由鞭打吧?”
甘化沉默不语,呼吸都极其缓慢。
他早晚会被打死的!
方权恨铁不成钢的说:“必先你别管他了,让他死去吧。”
可必先抿着唇却说:“我想他活着。”
真是受不了他们,方权愤愤离开。他发现自己平日里不会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可今天遇见必先以后就一直在被震撼着。门外的守卫们被方权捆绑成了粽子,见他出来齐齐看过去。
可是方权没有丝毫为他们松绑的意思。
“喂!你放开我们啊!”
“这这!虽然地下监狱不需要我们守卫,但最起码做做样子啊!”
“绑着我们无法交差啊!你行行好!喂喂喂!”
方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嘴上说着不想管,但他烦躁的脚步却在神庙前兜兜转转一圈后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还手便是罪,不还手就会被打死。这样的局难死甘化简直不要太轻松,如今能够帮助他们破局的恐怕只有一个人了。至于几日不见对方是否还能出面帮忙,都是未知。
想到墓土黑水时,自己险些杀死那个人。最后也没有关心那家伙的生死不是吗?迟到的负罪感几乎将方权淹没。他总是如此拧巴,一边感谢这幼年被对方救助,一边又想解决掉那个麻烦。但这种极端是可以理解的,他想杀死的是对方身体里的黑水,感激的是那位智者。
赶了许久的路,终于踏着夕阳的余晖,方权来到了禁阁。
一别数年,禁阁的气息熟悉又美好。方权曾在这里与父母有过短暂的美好,但是禁阁的美好只属于有价值的人。这里从来不会好心收留普通人,住在这里的几乎都是学者智者或者对帝国拥有突出贡献的人。
比如曾经带领亲卫军立下赫赫战功的方权。
如果你仰望禁阁星光沙漠的天空,在沙漠的西侧有一个高楼,那里常年点着明灯。那里也是方权的居所,可是他本人从未踏足过那里。因为在他得到高塔的时候,他的父母已经离世了。到最后也没有享受一天好日子的老夫妻啊。
路上有驾驶鲲车的侍卫停在方权面前,他一眼就认出了曾经的长官:“您好将领!您是要回家吗?我可以载您一段。”
方权说道:“不是的,我要去玫瑰庭院。”
玫瑰庭院,那位智者的居所。在方权的记忆里,他从未去过那里。
想到此他忽而自嘲一笑,也许自己到过那里。只是那时候不是他罢了。
身居玫瑰庭院的那位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访客,或者说,自从墓土黑水事件后,没有人愿意来看他。
除了身体里时不时响起的声音,尔笙什么也不曾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