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放下锅看着他,眼里满是愤怒。
“我从未见过微兰,我不知道你的亡妻。如果我的行为与她一样,那是因为我也是玉兰家族的。”兮执拗的又拿起勺子:“让你误会了真是抱歉!我来看你只是不希望尔笙先生的嘱托落空,确保你不死,我就会离开。你放心好了。”
不就是要赶她走吗?哪还需要那些弯弯绕绕,好好说话呗!
兮委屈的眼眶都红了,她搞医学这么多年,没谈过恋爱没交过朋友,哪知道遇上这么个人。
作为玉兰家族,她是知道其他切片人的存在的,只是关于儿时被切片的记忆很模糊。
她身后的方权一直没说话,兮不禁担忧自己的话是不是重了,于是她回过头去。
那个男人依旧在望着她,清澈的蓝色眼眸流转着世间最透亮的泉水。眉宇间英气十足,漂亮的下颚线勾勒出俊俏的面庞。他坐在那里不动,就像个精致的娃娃。
兮蹙眉道:“你为何不说话?”
方权真挚的叹息道:“我已无话可说。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有什么病?为什么呢?我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
兮自然不愿意承认,单靠他这张脸就足够可以说明一切了。但是她不服输的说:“我再说一遍,方权先生您不要误会,我来这里完全是因为尔笙先生的嘱托。”
“好。”方权拽着她的胳膊向外走:“那走吧。”
兮无法挣脱开他的手腕:“你干嘛?”
门外站着的仆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却见到那个高瘦的男人抓着自家主人的手腕。
“喂喂喂!”
他欲上前阻止,却被方权瞪了一眼。
方权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走吧,跟我去见尔笙,既然是他的嘱托。那么我就当面告诉他我挺好的,你也不必麻烦,我也不会误会。”
这到底是什么离谱的剧情展开?
玉兰兮憋着小嘴不服气的坐在鲲车靠后的位置,然而原本由仆人驾驶的鲲车却交到方权的手里。
方权不需要回头,他的水能力可以洞察一个人。兮身体里的血液流速极快,定是刚刚的一番话叫她生气了。方权自己不清楚心中的情绪算什么。
之前失忆,他以为自己喜欢玉兰兮。
可是恢复记忆后,他怕自己是因为她与自己的亡妻相像才接近的。
不过现在的方权心情没有刚刚恢复记忆的沉闷感了,总是飘浮在眼前的其他人格体也消失不见。
离开墓土,湿润的风吹袭而来,撩起方权散落肩膀的银发。他拢住长发随意的扎了个啾,潦草不整洁根本不像他平时的模样。兮实在看不下去的靠近他,“我给你弄。”
她怕他又说伤人的话,赶紧补充几句:“尔笙先生德高望重,你这副邋遢的姿态惹人烦。”
德高望重?形容与年纪轻轻的尔笙不搭嘎吧?
方权轻笑着并未点破。
玉兰兮的医院出现在眼前,四周的村寨一片安静,也许是因为他们踏着清晨而来吧。人们还处于酣睡中,并无人关注到从主路行进而来的鲲车。
医院的护卫看到院长的车辇,立刻迎了上去。当先跳下车的是方权,方权并未理会他人的目光径直向内走去,好似自己家一样。
兮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只问身边的人。
“尔笙先生醒了么?情况如何?”
候着的医生表情青一阵白一阵,模棱两可的说:“不知该如何说,似乎有时候很虚弱,但有时候又很健康。”
兮点点头,她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因。眼光瞟向走远的方权,怨怼的想,这人就这么着急与自己撇清关系吗?
尔笙早已通过能力感知到方权来了,他走出病房不希望之后的谈论声打扰到梦期休息。正好这时候,走廊尽头传来一快一慢的步伐声。
他抬眼望去,走在前面大步流星坦然自若的正是方权,跟在他身后有时紧跑几步的是兮。
“来了。”尔笙猜到方权会来找自己。
兮撇着嘴等待方权说那些冷情的话,却不曾想方权开口却说起其他。
“听说你与陶入画打起来了,为什么?”
尔笙的眼眸从表情难过的兮脸上移开,说道:“可能因为我跟他老婆走得近吧,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不是失去成年以后的全部记忆了吗?那为什么还能跟反叛军联系上?”
这是尔笙一直好奇的事,他猜想方权该不会是病情加重,产生了第三个人格吧?
方权没有半分犹豫回答:“我家里有一本兄长写的日记,不,应该说是我自己写的日记吧。失忆的这段时间我总是翻看日记,不过····恢复记忆带给我的震撼很大。”
他声音沙哑,消瘦的脸庞毫无生气,仿佛被什么绝症摧残了一般。
尔笙庆幸自己拜托兮去找他,真不敢想象方权自己会多么危险,自杀都是有可能的。
让一个承受人格分裂心理疾病的人焕发生机的方式,是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要将全部心思花费在与人格打交道上。而且方权绝对是很强大的人,是说战斗上面。
“你能帮我个忙吗?虽然···”尔笙看了看风尘仆仆的二人,不禁笑道:“虽然,刚见面就有求于你。”
方权的眼眸忽然亮起来,就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一般。被需要着是能够将他游离的灵魂拽回人间的方法,他的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他自己的声音已经从口中发出。
“什么忙?”
尔笙却不急于说这些:“我肚子饿了,我们边吃边聊吧?兮医生的医院食堂很好吃的。”
“啊··确实。”兮还沉浸在自己的纠结中,忽然被点名后知后觉的回答,这个时间刚好是食堂发早饭的时间。
于是,几人便向食堂而去。
方权是一个淹没在死海中的人,许久没有接触到人气,思想变得麻木。早饭的米粥与豆浆的香气飘来,才发现自己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兮如平常一般打饭到桌边,尔笙碰了碰发愣的方权:“等什么呢?”
食堂内人不多,几乎只有当值的医生。大部分的病患都是有专人送到病房里的,毕竟兮所开办的医院可不是寻常人能够住得起的。
人们低声轻语,讨论着工作和自己的事。方权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他忘记了去打饭,呆愣的坐在桌边。
兮依旧板着脸,但是却把热腾腾的粥推到他面前。
方权仰起头看向她。
“吃吧。”兮撇了下嘴:“谢谢你,谢谢你没有继续说伤人的话!”
明明是怨怼,可是听到心里却格外温暖。
方权是一时冲动拽着她离开墓土的,明明那种恶劣的环境这个女人根本受不住,却非要留在那里。现在真的面对尔笙,他又怎么可能幼稚的去抱怨原本对他充满善意的人呢?
在墓土时候的强硬疏离被温暖的气息冲淡,方权摇了一口粥递到唇边,才意识过来的向身边坐下的兮说道:“谢谢。”
闻言,兮一愣随即翻白眼道:“不客气。”
不想纠结这些的兮赶紧岔开话题:“你们继续说吧,你们要做的事。如果我在这里打扰你们我就走。”
坐在他们对面的尔笙说道:“兮医生不必回避,本来也是不值得回避的事。而且与兮医生可能有些关系。”
“我曾经与陶入画密谋重现切片实验。”
此话一出,兮与方权皆是震撼无比。
切片实验,依托巨人海拉尔制作的空间宝石海拉尔宝石进行的切片实验,将实验体——无亲无故的可怜孤儿玉兰氏进行切片。他们身边的玉兰兮正是当初的切片实验产物。
那个实验被光遇科研团队,也就是科学家学会抵制,便在光遇再无发生。
第一场唯一一场的切片实验正是玉兰分解实验。
不过,有传闻,并非是科学家们拒绝继续进行切片实验才禁止的。而是当初参与这场实验的科学家们毁掉了唯一的海拉尔宝石,这种实验再无可能复刻。
尔笙搅动着碗中的汤,观察他们二人的表情。
玉兰兮其实对儿时的经历极其模糊,她有记忆开始就是被一对有钱的老夫妻养育。只能依稀记得当时有很多的小孩被一个人从什么地方抱出来,好像那些人说什么家主,少主···之类的···她记不太清了···
方权却搜刮着脑海里所有关于切片实验的信息,最终只有那些虚无缥缈的传闻。
“如果真的能成功复刻切片实验,现在禁阁应该早就宣布独立了吧?”方权蹙眉道:“何必到现在反叛军占领霞谷后,才顺应时局,半推半就呢?”
既然被问到此,尔笙继续说:“在我带着千忆到墓土巨人国洞穴看热闹的时候,啊···就是那时候千忆跑进去的。”
“喂喂喂!”尔笙停在这里不说话,千忆在他心里叫唤:“继续说啊!继续说啊!别停在这里不说话。”
尔笙故意捉弄他一下便继续正色道:“在那之前,我们已经得出结论,没有任何材料可以代替海拉尔宝石进行切片实验。所以必须得到那个宝石,穿越时空,去过去拿到那块切片实验的重要工具。”
“你说穿越?”多么虚幻的词语,兮的眉头就没有放平过。
“是的。”尔笙点点头:“我和陶入画已经寻到这世间绝无仅有的海拉尔宝石的细粉,大概是毁掉那块宝石后残存的东西了。海拉尔宝石为何之后没有大肆制作,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它可以探索时间与空间。”
方权抬起流转晶蓝的眼眸:“探索超越平常的事物,是会被上天制裁的。被灭种的巨人就是例子。”
“所以嘛~”尔笙故作轻松的说:“我想拜托你去打探一下,陶入画到底是否做出了穿越时空的机器,或者说切片实验已经完备。怎么说呢,你我总不能等待着天罚吧?当初切片实验可是成功进行了,没有天罚。”
今日的对话信息量太大,兮觉得脑子疼痛无法再思考。
沉默的气氛下,只有尔笙在说话。
“我之所以能够跟陶入画密谋,原因很简单。”尔笙坦荡的发言:“我如今的地位,正是通过为陶入画鞍前马后换来的。”
说到此,尔笙厌恶的掐住鼻翼。
“曾经的我很会趋炎附势,这令我自己都很疑惑。我们克米家族怎么会出现向我这样的窝囊废。”
尔笙真是发起狠来,连自己都骂。
兮柔声说:“可能跟你父亲有关?抱歉,在这里谈论你的家事。”
“啊··没关系啊,其实我才更过分,让你旁听我说切片实验,对不起。”尔笙真切的表示:“即便如此,我还要继续说。玉兰兮关于切片实验,你记得多少呢?”
兮苦涩的笑了笑:“要让您失望了,尔笙先生。我幼年的记忆很模糊,而且直到我十岁那年,我才知道自己身体虚弱的原因是因为我是切片人。”
“···抱歉。”尔笙内心被刺痛,他是不是太急迫的想跟陶入画斗了?他闭上眼睛,叫自己冷静下来,不该继续揭他人伤疤。
方权沉默的吃饭,心中在消化这些信息。
穿越时空太匪夷所思了,他甚至不敢多想。然而尔笙接下来继续说的内容,又吸引方权去注意。
“国王已逝,皇宫直到现在都没消息呢。”尔笙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注意到他们二人投射来的目光时,才想到他们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国王死了。”尔笙再次重复一遍,他惊讶于他们居然关心国王的生死。
方权无奈的摇头道:“国王去世关系到整个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于是,尔笙又再次将他与梦期如何摧毁遗忘石和国王去世的整件事告诉他。
方权却皱起眉头:“目睹皇帝的死,你们居然能够安然无恙的出宫,没人阻拦?”
尔笙:“也许小公爵在周旋此事,他说会护着我们。”
眼下的局势实在太乱了,不过这一切并非没有关联。
然而一切的导火索都在霞谷地下卖场开始,如果不是霞谷爵士威逼甘化,又怎么会牵扯到反叛军。反叛军占领霞谷,皇室若是有所作为,区域爵士也不会动谋反之心。
但是,陶入画复刻切片实验本身就足以见得狼子野心。
时局只不过是给予陶入画一个合理的理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