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一个接一个地被困津泽州。
简直心中忧焚。
没与白女士打招呼,两手空空,坐上火车赶往陌生地。
他从没去过班景的老家,只能尽力回想大人们谈话间的片语,确定出大概的方位。
火车转大巴。
大巴转班车……
车内破烂不堪,座椅后背印着花哨的小广告。简直坐在后排,车子驶动,轮胎碾过坑洼不平的马路,身体颠动不止。
他搂紧沈望京的手臂,得以片刻的喘息。
手臂忽然圈住腰身,沈望京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舒展开,他单手握着手机,目光时刻留意导航路线:“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快到了。”
“嗯。”简直鼻尖贴着橘子猛吸两口。
橘味清香,很大程度地缓解了晕车的晕胀感。
车子进站。
速度自然减缓,无数身影朝着车身奔来,一张张纯朴的脸颊贴紧车窗,挥手扒拉敞开的车窗:“帅哥,你要去哪里?”
“我的车能到任何地方!”
下车的人排成队走向唯一的出口,简直静坐等待人海慢慢向外涌,乱转的视线与一位揽客老人对上,他立即热情询问:“学生,你要去实验高中吗?”
乘客已退去大半,车上的空气依旧十分沉闷。
许是没吃饭的缘故,简直胃部一阵痉挛,指甲凿进抠烂橘皮,慢声回答:“不是,今朝酒店。”
“没问题!”老人爽朗一笑,先声报价:“七块钱,走不走?”
“好。”
兜里还剩十块,司机给出的价格还算实惠,简直颔首,转头询问沈望京的意见:“你觉得……”
身旁的座位空空荡荡。
“我们现在去哪?”
走下车后,沈望京发现笨蛋同伴还坐在原位发癔症,张望四周,尽是陌生的面孔,他不好意思大声呼唤,快步绕到车窗前,屈指敲窗。
“你下来啊。”
视线隔窗交汇,简直快步跑到他的身边,“怎么不喊我?”
揽客司机目光跟随。
瞧见有同行凑近,老人连忙挥臂阻挡:“我在车上已经和这个学生说好了!”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这里。”沈望京指着地图上的光标,原地转一圈确定方位,与迎面凑过来的司机交接。
简直全神贯注地看路线。
先前的老人着急地用方言,说:“我们已经讲好了!你走开!”
老车站来往人颇多,声音噪杂,简直无心忽略掉那句听不懂的话,指触屏幕,圈选导航目的地:津泽州。
沈望京谈妥路线,扬手轻推他的肩膀:“走吧。”
陌生司机接过行李往车上放,简直回神,转头寻搜先前的老人,低声说:“我在车上的时候已经和一位爷爷说好了。”
“都一样,坐谁的车都能到酒店。”雪打湿发丝,沈望京推起刘海,拉开车门示意他上车。
简直怏怏不乐地坐上车。
出站时,简直又看到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蜷缩在墙角,他因等待才错过了最佳揽客的机会,像是铩羽而归的士兵。
眼神苍茫,渺小的身躯畏寒缩成一团。
距离渐远,老人的身影快要与那扇斑驳发霉的灰墙融为一体。
红色三轮车停在酒店门口。
沈望京问:“多少钱?”
“四块。”
面善的司机回过头,说出价格,递出一张纸质收款码。
沈望京不确定地问:“是一个人四块?”
司机说:“一起四块。”
“哦。”
小城物价低廉,沈望京付钱下车,顺手拽出头脑不灵光的同伴。
走进酒店,在前台登记入住。
一入主室,简直瞬间傻眼:“这房间的布设好别扭啊?”
红纱幔从天花板直垂而下,中间的圆形吊床轻轻摇晃,白被子尾端撒着一层花瓣,处处透着不合理的暧昧。
沈望京核对一遍订房信息,安心地躺到床上,坦然说:“我订错了。”
“哦。”
订酒店的钱是沈望京出的,简直没什么好说的,手抄在身后,在屋里巡逻一圈,诧异的眸光定格在全透明的浴室:“我们要怎么洗澡呢?”
沈望京仰身看了一眼,心里拔凉。
这浴室全透明就算了。
偏还就在主室一角,像玻璃杯立在那里。
一人洗澡,一人欣赏。
设计逆天,他强装镇定:“你直接进去洗呗,都是男的,怕什么?”
“哦。”
暖气运作,室内的气温渐渐上升,简直脱去羽绒服,摘掉护耳帽,指尖抚到胸前的纽扣。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身体一顿,扭头看向床上的少年,微笑提醒:“那我要开始脱喽。”
沈望京一怔,错愕抬头,只见对方伸指推动扣子,动作极慢,胸前大片白肤露出,那双灵光闪烁的乌黑眼眸盛满笑意,直勾勾地盯着他。
受不住。
心蓦地烧了起来,沈望京紧急翻身,看向黑黢黢的窗口:“不用刻意告诉我。”
简直咧嘴,快速扯掉毛衣扔到床上,语调阴阳:“你之前说,不准我随便脱衣服,我现在打预警,你又不乐意,你可真难伺候。”
“啧。”
沈望京咂舌,掀起被子蒙头。
越是刻意回避,浴室里发出的声响就越是鲜明,汩汩流水,宛若魔咒诱惑他往那个方向看去。
“啧。”
被扰的心烦,沈望京大步走出门,没穿外套,迎着冷风在陌生的街道狂奔。
心里的躁动稍稍平复,他扬手轻扇脸颊,呼出一口热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病会好,心也会脏的。
回去后,必须按时服药,远离简直。
坚定决心,意识回笼,身旁凝固的画面瞬间活了,小贩的叫喊响彻街头巷尾:“糖炒栗子!糖炒栗子!馋嘴小孩都爱吃的糖炒栗子!”
得给馋嘴简直带一份。
这个想法冒出,沈望京立即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扪心自问:“为什么给他带?”
只是想靠他治病,怎么莫名其妙地被奴役了?
不同的想法在脑海里碰撞,沈望京举步不前。
“谢谢。”
三分钟后,沈望京接过小贩递来的食物,跟随人流走进小吃街,买了两大袋熟食。
回去的时候,简直眼圈通红。手机斜放在桌角,屏幕上是与白阿姨的聊天框,视频记录停在三分钟前。
看样子,是才通过电话。
沈望京不会安慰人。
他暗自庆幸自己买了食物,走上前,无声地拉动长桌,摆好餐盒,将筷子递给简直:“你吃吗?”
“嗯。”
简直握住筷子,一手抹去眼角余泪。
一吸气,通红鼻尖颤动两下:“好香。”
沈望京不说话,静静地剥好虾肉放进盘中。
简直啃着鸡翅,心情畅快,开始复盘乘车的事:“我在车上确实和司机说好了价钱,没看到你在前面和别人商量。”
瓮声笨重又憨。
沈望京问:“所以呢?”
随手将装满虾肉的盘子推到他面前。
“我对海鲜过敏。”
简直推拒,继续说道:“所以我们没坐他的车,还害得他和别人吵架。”
沈望京稍微停顿一下,捞回盘子,平声说教:“等你有能力帮助别人再想这些事,不然就是平添苦恼。”
简直反问:“没能力的人不能有同情心吗?”
他的眼神里不掺情绪,满是求知的渴望。
“不知道。”
沈望京真的不知道。
简直闷声吃饭,不再吭声。
吃饱后,他走进浴室,洁面刷牙。
沈望京收拾桌子,斜目偷看。
那人忽然仰头,抽出嘴里的牙刷,对着镜子保证:“那等我长大后要做大事,让大家都不再可怜。”
十几岁的少年总想拯救世界,傻气十足。
上床歇息,简直一闭眼,老人绝望的眼神就浮现出来。他失落缩脖,衣领遮住下巴,来回翻身,恨不得研究出时光机,回到当时,不承诺老人。
床身动荡,摇来摇去。
身体平轻如浮云,沈望京转过头,轻声问:“你很难过吗?”
简直摸着心坎,说:“不难过,只是这里有点闷。”
“那我抱抱你?”
话语像脱缰的野马迅速蹦出,沈望京登时睡意全无,别扭地说:“就像你小时候安慰班景那样。”
“谢谢,不用。”
简直拒绝,翻身远离他。
月光越进窗里,在地面投射下一道白印。
简直不解地问:“你为什么总是看我小时候的视频?”
沈望京不回话。
简直睡意朦胧地骂了一句。
“神经病,你是不是想截我丑照?”
说罢,侧身,用力滚向床的另一端。
被褥扯紧,两人的身躯隔有半米,冷风不停地往里灌。
又说错话了。
沈望京泄气地闭上双眼。
不出片刻,胸含怨气的人呼声大睡,手臂平展开,翻身搂抱热源。
“啧。”
一翻一压,柔软的脸颊抵着胸口,长腿横搭在肚腹,沈望京被压得喘不上气,黑色瞳仁上移两下聊表嫌弃,手指轻挠那人的脸颊泄愤。
“到底谁是神经病?”
挠又不敢太用力。
沈望京知道吵醒他,又要迎一通闹腾。
虚晃两下,收手睡觉。
夜色稍沉,繁云流动,怕冷的人们在暗色遮掩下越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