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爷爷去世的消息与当年拐卖案的真相通过妇人之口快速传播,他的近亲赶来操办葬礼事项。
简直插不上话,如一缕游魂飘回民宿。
雪将世界的亮度调高。
秋鸢将受害者口述的内容整理成文档。
一抬头,就看到在白茫茫雪地移动的小圆球。她轻笑,拔掉U盘塞回包里,静候在门后。
门开。
她立刻询问:“你是班景?”
“啊?我不是。”简直一脸茫然,取下围巾,搓搓冻红的脸颊,指向坐在柜台后记账的男孩,“他是班景。”
秋鸢眯起眸子,转身看向儿子的男朋友:“我们可以单独聊聊吗?”
“好。”
班景收起算盘,引着长辈走进僻静的茶室。
一楼整体装修偏中式,相邻房间多摆透景纱屏做阻断。
双方落座。
简直转头,视线紧紧追随,越过水雾似的纱屏,可见双方位置:好友面朝屏风,秋阿姨面朝里侧的墙壁,视线很受限。
于是,他大着胆子,躲到墙后,侧耳偷听。
秋鸢放下手包,开门见山地问:“这次的事你爸也有参与?”
班景拘谨垂头:“我不太清楚。”
秋鸢直截了当地说:“你知道我的孩子经历过什么,我这辈子最痛恨和拐卖沾边的人。”
“明白。”
班景声音很轻,低落尘埃。
他很想辩解。
可惜糟糕的家庭,让他没有一丝勇气。
自卑与挫败如秤砣压弯脊梁。
秋鸢扒掉腕上的佛珠,攥在掌心拨弄,“书颐下学期就出国了,你和他断了吧。”
班景闻言,一怔,嘴硬强调:“您放心,我们现在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心海浮动着难言的情愫。
他没勇气和信心跨出的一步。
姬小小却早已纵心飞驰起来。把两人的关系告知长辈。
听他这样回答,秋鸢彻底失望,颔首轻嗯:“我说话比较难听,可有些话不说清楚不行。”
“书颐是男孩子,我们从来不要求他有多优秀,无论他想和谁在一起,我都会举双手赞成。
“即便你家一贫如洗,我也从没说过什么。”
“但卑劣的基因是无法改变的,你父亲做出那样的事,这让我很难相信你的人品。”
“嗯。”原生家庭是班景抽到的一张烂牌。
扔不掉。
任意一人都能拿这件事来取笑他。
少年发愣,秋鸢盘好佛珠手链,放进檀木盒里,推到他的面前:“如果换成我身后的男孩,我会更开心。”
“嗯。”
班景局促地抠着手指,垂眼看着杯口翻涌的奶油泡沫。
“再见。”
“嗯。”
谈话结束,秋鸢利落转身。
锋利的眸光正好掐住向里窥视的小黑影。
她什么都没问。
简直自乱阵脚,指尖轻挠着脸颊,心虚地说:“阿姨…您慢走。”
“今年冬天可真冷啊。”秋鸢感慨着,两手推着毛绒围巾捂脸。
“确实。”简直瞄准桌角的抹布,像是看到救星。
拿起它。
到处乱擦,装出很忙的样子。
内窗上雾气一擦便净,秋鸢扬起唇角,向外看,“这雪一时半会停不了,你要不要与我一起乘飞机回去?”
“不了,我想留在这里参加游神活动。”
简直婉言回绝,停下手头的动作,小指勾卷着干燥抹布,嗓声变得沉闷,“这也是林爷爷的心愿。”
秋鸢扶了扶眼镜,“你是个好孩子。”
“班景也是好孩子!”
简直瘦体一颤,眼神坚毅,话语不连贯:“只是他嘴太笨,不会表达。”
“其实他从小在我家住,和牛大力没什么关系的,一点都不坏。他周末还跟着我爸送外卖补贴家用。”
说到这时,简直忽然停住,反手轻拍好友的粗臂,着急催促,“你快点把送外卖的照片拿出来给阿姨看看,就是你穿着小助手的衣服那张。”
“算了。”班景握住好友在胸前描画的手指,侧身让路。
秋鸢挥手,“小简,我走了。”
行李箱向前滑出一段距离,班景捧起桌上的檀木盒,低首提醒:“您的东西忘拿了。”
“没忘。那是送你的新年礼物。”秋鸢微微一笑,雪花旋飞拍打镜片。
寒风似一只冰雕大手,顺着后颈抚摸至脚踝,她裹紧大衣,望了望民宿里呆愣的少年们,斜身坐进车里,后转乘飞机直达悉尼。
…
简直打开盒子,轻戳光泽内收的圆珠,“这是分手费吗?”
班景震惊,“什么?”
“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简直轻轻盖好盒子。
叉腰,清嗓调整声线,做示范。
他龇牙咧嘴地指着角落的小熊玩偶:“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秋君进屋送饭,听到这话笑得合不拢嘴:“不是的。”
发颤的手臂端不稳托盘,她咬着唇,把碗筷摆在桌上,揉着肚子,纵声大笑:“如果秋鸢讨厌你,就不会找你和你说话。”
班景微愣。
继而,识相地说:“可能是因为小小还没来得及给我改备注,就被阿姨看到,她担心孩子……”
“那怪我,是我要用你手机打电话给他的。”简直自责。
“不怪你。”班景说。
“就怪我!”
“好了,闭嘴,听我说。”
秋君拍桌打断,转头看向班景,美目射出欣赏之意:“小伙子,你还有机会,多争取。”
班景害羞,侧头:“早恋不好。”
“别装了,你们拉过手没有?”秋君嘴角疯狂上扬,终日待在这深山老林,好不容易见到新面孔,她可劲调侃青涩的少年。
“没…有。”班景脸贴桌,装死。
简直岔开话题:“您看起来很了解秋阿姨。”
“她算是我的…”秋君脸色一变,不自然地挑起额前的八字刘海,“姐姐吧。”
不等简直回神,秋君继续说:“她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嫁给喜欢的人,就为这,当年差点和家里决裂。”
“啊?”
简直和班景同时张大嘴巴。
秋阿姨精致干练,自带气场。
打眼一看,完全不像是看重感情的人。
秋君很满意听者做出的反应,接着剖析:“你们也知道缺什么就想补什么,所以在感情这方面她对孩子比较纵容。”
两人还处于震惊中。
秋君重拍班景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说:“好孩子,正青春,放心大胆去爱吧。”
班景眼神忽乱,“那秋阿姨幸福吗?”
“不知道,但书颐的爸爸是个好人。”秋君拎起瓷勺,将饭缸里的海参汤分盛三碗。
简直举手说:“我见过,很绅士。”
班景塌腰,感慨:“那有什么用呢,和不爱的人结婚是不会幸福的。”
“你们这个年纪,总爱幻想。”听着少年们对爱的理解,秋君不由地笑出声,“就结婚而言啊,合适比相爱更重要,生活会磨光爱情的。”
“不能这么说吧。”简直撑着脑袋,冥思。
秋君挑眉,倒扣在碗边的手机陡然震动,她接通电话。
“飞哥在路上晕倒了。”
大嗓门嚎出的声音直冲房顶。
听声音,是那日来店里通报林爷爷受伤的男孩。
“你先扛他去诊所,我稍后就到。”
登时,秋君六神无主地往楼下走。
可见满口道理是无用的,有朝一日遇到意中人,谁能不犯迷糊呢?
简直走上前,与她同行:“君姐,你慢点走,别着急。”
“不行,得快点!”秋君擦去脑门上的虚汗,急得直跺脚,“他要是死了,就没人给我发工资了!”
“啊?”
粉红滤镜碎了一地,简直站在门口,目视她拉出后院的老马。
秋君真的很急。
扬鞭,抽马肚。
马嘶吼着,一冲万里。
她拽着缰绳,快步起跑,与马儿一道疾驰,起势后,扬腿横坐上方。
就这样,一人一马,消失在风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