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有那样的感觉。”记忆里，亲情是模糊的，沈望京面色平静，打断医生，手指轻摸鼓起的口袋。
忘记里面装有什么东西了。
掌心大力揉动，兜里的塑料纸受力摩擦，吱吱作响。
掏出一看，原来是简直的彩虹糖。
“嗯。”病人的心理问题多来源于家庭情况，简易失误说错话，赶往垂眸翻查资料。
看似认真，实则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调整好心态，他提笔写下诊断书，盖好章，对折，递给沈望京：“你可以将这些发到社交平台上，适当地记录情绪起伏。”
“哪些？”沈望京不太愿意照做，“您是指得病后的感想？”
生活美好才值得记录，可眼下生活一点也不美好。
“我只是给出建议，你可做也可不做。”简易走到柜前，拿出病人储存在这里的药，配上半月的量一并装进塑料袋。
“嗯。”
接过药，沈望京心里安定不少，痴愣愣地望着桌角的绿植。
时针指向十二点。简易起身，整理桌面，不时说出几句客套话：“需要留下来吃饭吗？”
沈望京把药塞进兜里，“不用。”
鞋底踩过满是冰凌的地面，他停于侧门，坐在长椅上，展开病历单潦草拍摄一张，随后点击加号，编辑文案。
他很少发朋友圈。
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在互联网上分享隐私。
即使列表没有一个联系人，他也担心会有人搜错账号，误滑进他的空间。
所以，文案一定不能太矫情。
十分钟过去，他用冻僵的手指切换到其他社交软件，准备现学一下。
点开朋友圈。
排排黑字体搭配不同的生活照，映入眼帘：
同学禾月：真他妈烦！！！榨干墨汁的臭试卷！！我只是学生，又不是畜牲！
文字和标点符号能充分体现出当事人的情绪。
底下配图：堆满试卷的书桌，和当事人竖起的中指，渐变色的美甲着实亮眼。
学委在学校挺文静的，说话细声细气，还是老师眼里的乖宝宝，没想到私底下的精神状态如此美丽。
人都是多面性的。
沈望京暗暗说服自己，接着向下滑动，完美人像出现在眼前，他点开放大，地点是前些天所在的摄影棚。
一张对镜自拍。
简直脸上带妆，精心凹出的造型，更显身段修长。颊上刻意修饰过的腮红经镜头过滤极具美感，粉白眼线半包着圆眸，眼内里攀出勾人的丝。
只是看一眼，就要陷进去了。
沈望京无心留意文案，贪心地存图。
鬼使神差地点赞，又慌张撤回。
下滑，可以看到共同好友禾月的评论：亲亲亲！梨花都没有小简香！右边是不是朱弘泽的背影！
笨蛋简直回复同学禾月：不是，是无关紧要的人。
看到这里，沈望京狂戳返回键，放大那张图片。
他很确定那抹背影是他的。
当时，简陋的试衣间只有他和简直。
当事人不愿承认。
简直不拿他当朋友。
感觉犹如一头冷水兜头淋下，沈望京收紧手臂，勒紧怀里的书包，指尖滑动屏幕，切换软件，郁闷地轻敲键盘：
天空是灰色的，我的治疗药什么时候有效。
编辑好文案，配图发出。
连续刷新数十次，浏览量没有变化，qq空间依然全是广告。
他不希望有人能看到，又想要人看到。
…
“皮肤饥渴症是什么意思？”
寂静房间里突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问题。
写完最后一题答案，班景卷起演草纸，扔进垃圾桶。转椅，看着躺在床上的男孩，那家伙正聚精会神地把玩长命锁。
班景耐着性子，扯起已翻篇的话题，“你刚说的什么，饥渴？”
拨动银珠的手缓缓收回，简直解锁ipad，放大病历单，指着那行病名，轻声说：“是皮肤饥渴症。”
转椅旋转，班景正身，直视电脑屏幕，手摸向鼠标：“我帮你百度一下。”
见他认真起来，简直豁然坐起，“不用了，当我没问过，你一百天内不准提起这个病名。”
“为什么啊？”
话说得太迟，与病名相关的百科全部加载出来，班景瞪大眼睛，瞳孔一阵紧缩：“你，你不会得这种病了吧？”
“没有没有。”简直心虚晃脑，“你别问了。”
“哦。”班景关掉电脑，将各科试卷按照提交顺序整理好，“你记得写下午的作业，还有，赶紧把那些‘打倒沈望京’的群解散了，他这人和我们不太一样。”
简直问：“哪里不一样？”
班景认真思索，挠头说：“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他心灵很脆弱，心眼小，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求死欲。”
气撑腹腔，简直怒色反驳，“谁说他心眼小啊？”
班景一愣，“你这么凶干什么？”
“来，我跟你说。”
简直赤脚踩过木地板，走到好友跟前，踮脚搂肩，柔声灌输，“我能上山找你，全靠他。他为咱们出资好几万，一句怨言也没有。”
“不是说他不好，只是觉得他比较敏感。”
说不清楚心里的想法，班景一着急，狠挠脸颊，从语言模式中调取出一套干巴巴的话术，“如果我和李彪建群，群名称为打倒简直，你会和我生气吗？”
简直耸肩道：“当然不会，我会进群修改群名。”
“对呀。”班景接住话茬，“但是他看到我们拿他的名字玩梗，就很怪，那种不开心的感觉很沉重。”
“我们是他的好朋友，尽量少做那些令他不开心的事。”
这话说到人心坎上了。
“嗯。”简直点头如捣蒜，“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不一样的。”
说了一堆，好友的耳朵封了水泥似的，愣是听不进去。班景扶正头盔，劝诫：“话又说回来，沈望京的性格的确有问题，你不要铁了心想帮他开脱。”
“没有。”简直下意识地回怼。
“你没有吗？”班景投以疑惑的目光。
“不说这个了。”
瞳光相撞，简直疯狂滋长的情绪顷刻消散，试着调转谈话方向：“不过你和小小准备怎么办啊？他还在班级群里，每天交作业也很积极。”
这招见效最快。
“不知道。”班景明显慌乱。
想逃跑。
于是，慢步往外挪，手脚不听使唤，一度变得顺拐。
简直追着问：“小小会不会因为是失恋问题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
“你不要操心别人。”班景加快步子，“只要他愿意，会有很多机会的。”
“你这会要去哪儿？”简直问着。
稍稍凝神，抓住他胡乱摆动的手臂。
“我去赚钱给你买手机。”网课内容基本全是做测试题，不开摄像权限，班景不想浪费时间，拿出鞋柜里的外卖箱出去兼职。
“不用。”
自己弄丢的，自己挣回来。简直拉着他的衣角，积极挽留：“这么冷的天，你在家休息吧。”
班景笑着挥挥手：“没事，我闲不住，而且这种天气会有补贴的。”
挺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简直换鞋，想跟着一起。
不巧，课代表催交作业的电话打了过来，他只得坐在桌前奋笔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