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越下越密。
先似柳絮，后若鹅毛。
它们聚集，一点点淹没路面偶显的车辙。
一位青年单手驾驶电车在雪幕穿梭，瞧见班景时，护目镜下的眼睛猛然发亮，“吆，小学生出来抢单了。”
“您路上注意安全。”
班景颔首致意。
他个高心细，外貌看着比实际年龄大，很早就开始在附近找兼职，节假日干过许多兼职：鬼屋npc、奶茶店员、餐厅服务员……
只要对方不嫌弃在年龄问题，保证工资准时到账，他可以包揽所有的脏活累活。
也正因此，结识不少在温饱线挣扎的劳动人民。
他们朴实善良。
刚走过的青年就是班景的师傅，本区的送单王。
目光下移，紧盯平台刷新出来的单子。
区内单多，抢单的骑手也多。
冻僵的手指不太灵活，总慢一节拍，他驾着电车，慢悠悠地驶到兼职的便利店门前。
一看到他，同事小哥立即起身：“景哥，你要是来换班的吗？”
“嗯。”
班景脱掉外卖工作服，换上收银店员专用的小马甲，站定在柜台后。
“我给你说过多少遍去那种诊所一定要戴口罩！”
刺耳的声音闯进店里。
紧接着，一只手似暴风劈开门帘。
西装男大步登场，指头摸着货架上的苏打水，来回徘徊。
从他眼里看不到购买意向，班景不上前推荐，转身，低头调整关东煮签头。
“我生病也让你丢人了吗？”
熟悉的人影走进监控画面，班景压低帽檐，降低存在感。
“闭嘴！做个正常人对你来说很难吗？”
店里没客人，收银员是个会看眼色的。
沈拓单手大胆叉腰，指着儿子的鼻尖，嘶吼：“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想吵架。你何叔就在路对面，待会你自己过去求他。”
沈望京冷声嘲讽：“你把生意做得一塌糊糊，人家不想把铺子租给你，合情合理。我再怎么求，他也不回心转意！”
犀利言语命中痛处。
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抖落家族丑事。
即使现场的听客很少，沈拓仍觉得颜面扫地，额角青筋暴起，注满怒火的拳头蠢蠢欲动：“我是让你去求何书颐，让他带着你一起出国留学。”
“不去，我在国外待够了。”
说罢，沈望京拿起一包薯片，丢在结账台上：“你好，结账。”
沈拓追上他，质问：“你到底去不去？”
“我不去！”
剑拔弩张。
这对父子之间烧起的怒火，足以灼烫旁人。
受害者班景脚趾蜷缩，夹着嗓子，装腔吼道：“老子忙着呢，你们要吵出去吵！”
被一个小人物轻视，沈拓怒发冲冠，一巴掌拍在孩子脸上，“你跟我出来！”
沈望京不服气地跟他走出去，继续这场争吵。
候在车里的何敬见怪不怪，点燃一支烟夹在指尖。
烟香盈车，一旁玩游戏的儿子皱起眉，何敬摁灭烟头，开窗通风，目光由吵架的父子移到店铺招牌：“微笑便利店？”
“这就是你盘下来的铺子？”
“嗯。”
姬小小专注玩游戏，头都不抬一下。
“地段挺不错的，每日人流量也大。”
孩子心不在焉的，何敬也不生气，笑容宠溺，另辟话头：“不过，你男朋友看起来挺辛苦的，为什么不直接给他钱呢？或者带他一起出国。”
聊到有趣的话题，姬小小丢开游戏机，认真地说：“那样的话，我们的位置就不平等了。”
“我想要健康、平等的爱情。”
提起男朋友，小家伙眼里充满憧憬，何敬不便以过来人的经验点破他，点头附和：“不管你想要哪样的，我都支持你。”
“你不支持我也会做的。”姬小小恃宠而骄。
“小宝这样说话，爹地会很伤心的。”何敬轻捶胸口，两道眉紧拧着。
车里正上演父子情深。
急促的叩窗声打断这一画面，何敬坐直，手肘轻搭着扶手，浓眉微低，尽显疏离。
司机拉开车门。
冷风裹挟飞雪直拍脸颊，姬小小打了个喷嚏，手撑着膝头，装出乖宝宝模样：“听爸爸说，沈叔叔找我有事？”
沈拓赔笑道：“就是留学……”
何敬招手，“天冷，上车说。”
车门关闭，暖意贴肤滑动，姬小小紧绷的肩颈得以放松。
沈拓问：“书颐准备什么时候出国？”
姬小小说：“四月份会考后。”
“啊！”
适当地感慨一声，沈拓闪动着狡黠的眼光，“那正好带着你沈望京哥哥一起去。他在国外待的时间久，习惯那边的生活模式，方便照顾你。”
“好呀。”姬小小说着，眸光自觉转向话题中心人。
“谢谢，但没必要。”沈望京摇头婉拒。
先前的努力变成笑话，沈拓瞪着眼，拿出成绩单，发动奚落技能：“你成绩不尽人意，还不愿意走便捷的路线？”
“嗯。”
一切羞辱，沈望京照单全收。
“你连第一名都考不到。”一脚踢到铁板，沈拓当着合作伙伴的面，还好维持绅士人设，不好施展拳脚，只能挖苦两句。
他翻出先前背调过的优等生资料，举例说教：“你看看这个班景，人家是来自小地方的同学，先前就读的小学初中都不怎样。照样能稳坐第一，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男朋友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