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莞宁去到了顾家家庙中,皇帝得知此消息的时候,也才刚回到长春宫中。
林皇后那边的人刚派人和顾莞宁接触,心中已是下了决心。
再过不久,顾莞宁就会进宫。
一切都很顺利。
但不想顾莞宁忽然走了,且是去了家庙中。
“锦初说当时顾姑娘丢了一颗耳坠,她去给顾姑娘寻,等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顾姑娘哭着走了出来。”
“锦初问顾姑娘发生了什么,姑娘也不说,只哭得厉害。”
“后来顾夫人过去了,听顾姑娘与顾夫人的谈话,似是和顾相有关,顾相用顾夫人的性命威胁顾姑娘。”
“为了顾夫人,顾姑娘这才主动去了家庙。”
觑着皇帝阴鸷惨白的脸色,荣公公连忙道:“锦初倒是有心劝说顾姑娘几句,只瞧顾姑娘哭得着实伤心。”
“顾姑娘的手心被掐出了一片青紫,都没有松手,想是心中也极为不舍。”
“顾相真是......”
再多的话荣公公没有说,否则便有干政的嫌疑。
但荣公公也替皇帝觉得委屈,不过一个女人,便是曾经嫁过人,如何便不能进宫了呢?
更何况顾姑娘进宫也只是为妃,又不是做皇后。
一个妃嫔的出身,便是惹人非议了一些,也不过就是一段时间罢了。
而皇帝此刻心中则犹如似天堂坠落地狱。
尤记得娇娇拉着自己的手,说喜欢自己,舍不得自己,想同他永远待在一处,也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昨日晚上皇帝甚至还梦到了她。
怎的不过隔了一日,娇娘就走了呢。
皇帝的脸笼罩在阴影中,荣公公看不清皇帝的神情,但也怕皇帝想不开。
他连忙道:“其实即便顾姑娘去到了家庙中,此事也不是说完全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当然有。”皇帝骤然开口,他眼神锐利,“荣德海,你说舅父这些年身居高位,是不是都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
这话荣德海不敢接。
而事实是顾相桃李满天下,朝中半数文臣几乎都曾受教于顾相。
下一瞬皇帝忽然道:“朕记得吴钦现在是在万年县,他这些年也算是兢兢业业,这个人朕查过,他才干是有的,只一直被顾相给压着,将人给调回来吧。”
“御史台的吴大人刚刚告老还乡,就让他顶替上去吧,这事做得隐秘点。”
吴钦便是尤氏前头的夫君,说到当年尤氏的逆鳞,便是吴钦和顾莞宁这个女儿了。
当初尤氏嫁给顾相,条件之一就是让顾相放吴钦走,这也是这么多年顾致礼一直耿耿于怀的原因所在。
吩咐完这些,皇帝还是觉得心中不舒坦。
他再度来到顾相府。
顾海还未下葬,皇帝亲临顾相府,为顾海上了一炷香,说来这是极大的殊荣了。
但顾致礼不这样想。
君臣相见,看上去是一派和睦之色,但私底下的暗流涌动,只有二人自己知道。
温文尔雅的年轻帝王将顾相亲自扶起,让顾相“节哀”,用只有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顾相身居高位久了,是不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朕这个皇帝在你看来,是不是也是傀儡?”
这几年皇帝与顾家素来亲厚,顾致礼是皇帝的舅父,舅甥二人素来亲厚。
但今日,皇帝垂下的眼睫深处是不加掩饰的阴郁。
顾致礼有苦说不出,他这个年纪,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小辈给算计了。
便是他将一切的实情说与皇帝听,只怕皇帝也不会信。
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顾莞宁怎么就敢这样破釜沉舟呢?
“微臣不敢。”顾致礼一副谦卑的神色。
“顾相哪里有不敢的。”皇帝已回过神来,“或许这么些年朕称顾相为舅父,渐渐的你便忘记了何谓君臣之别。”
“只是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顾相,朕希望你记住这句话。”
顾相苦笑着,他也只能苦笑。
当然他也没将这话给放在心上,年轻人都是这样,爱逞一时之勇,但他到如今这个位置,也不是皇帝说如何就如何的。
只面前人到底是他外甥,顾相想了想说:“皇上,有没有可能我们都错看了她,她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也或许......”
皇帝不能听任何人说顾莞宁的不好,顾相这话不过刚起了个头,他便不耐的打算,“她如何朕都喜欢她,倒是顾相,她在你眼皮子底下长大,这么些年你都没有看懂她,你这个父亲当得真是不称职。”
顾相的脸色也很有些不好看。
这一日皇帝离去之前,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尤氏被顾致礼关到了房中,前仇旧恨加起来,尤氏对顾致礼恨到了极点。
若说先前尤氏以为自己的妥协还能换来女儿的幸福,但事实告诉她并不能。
尤氏死都不愿意再受顾致礼的摆布。
尤氏割了腕,好在被人及时发现,伤口并不深。
顾致礼听闻此事,抛下一众宾客前去。
皇帝亦跟着一同过去了。
尤氏盯着顾致礼,尤如在看仇人。
她对顾致礼道:“今日你能拦我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呢。”
“你又何必这样猫哭耗子假慈悲,这么些年你折磨我,不就是想看到我这样吗?”
顾致礼沉沉的看向尤氏。
皇帝在一旁冷不丁的说道:“舅父和舅母的事情朕也曾听人说过,既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舅父和舅母还依旧是一对怨偶,那不如散了吧。”
尤氏将目光放在皇帝的身上。
她对皇帝了解不深,更多的是从女儿口中听说的,最大的映像也就是那时候在天水山上,那个身体孱弱,但一心求生的皇帝。
此刻听闻皇帝这话,尤氏忽然生出了一丝期冀。
没有人想要死的。
倘若能够离开顾致礼,她当然想要活着。
尤氏跪到了皇帝的面前,她目光诚挚道:“臣妇和顾大人原就没什么缘分,这些年更是相看两厌,臣妇别无所求,只求同顾大人和离,只顾大人一手遮天,臣妇只能被他囚禁在府中。”
“尤氏你住嘴!”顾相一听这话便忍不住了,他一双眼睛似要吃人一般。
皇帝淡淡的瞥了顾相一眼,“舅父,男人对待妻子要和善,你这个模样,便是性情再好的人,也很难喜欢你。”
无视顾致礼几乎要碎了的神情,皇帝亲自扶起尤氏,再度开口,“顾夫人,朕在这里,有什么难处你便同朕说。”
尤氏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急忙说道:“臣妇希望皇上能替臣妇主持公道,让臣妇同顾大人和离。”
顾致礼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他看着尤氏,只觉得尤氏天真。
帝王便能随意插手他顾家的家事了吗?
“舅母实在可怜。”皇帝道:“那朕便如舅母所愿。”
“皇上!”顾致礼厉声劝阻道:“皇上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朕自然知道朕是为舅父和舅母好,若舅父当真喜欢舅母,合该放手,免得佳人早逝。”
“这同皇上无关......”
“朕知道舅父要说什么,只是舅父,或许和离了,会是你们的转机。”
“朕知道舅父喜欢舅母,于是将舅母强留在身边,可这样舅父快乐吗,你真正想得到的应该是舅母的心。”
“爱一人,应是让她快乐,舅父不妨先遂了舅母的心愿,让舅母心中高兴一点,对你的怨怼少一点,届时你再凑上去,许是舅母就重新喜欢你了吗?”
“反正舅母即便同舅父和离,又能嫁给谁呢?”
顾致礼也看向尤氏的手腕处,那伤口不深,但很长,可见着尤氏是真不想活了。
他又想到昨日里尤氏因顾莞宁发疯,拿着匕首不管不顾的往他身上捅,他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痕,他扪心自问,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是了,尤氏是他的女人。
即便同他和离,尤氏也是他的女人。
除了吴钦,没人敢染指尤氏,而吴钦远在万年县中。
“朕比旁人更喜欢舅父和舅母相爱,届时舅父也能对阿宁爱屋及乌。”
皇帝难得的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软话。
趁着顾致礼心绪复杂的时候,皇帝直接下了圣旨,然后扬长而去。
此时此刻,凤鸾宫那边也得到了顾莞宁离家去了顾家家庙的消息。